外面太陽升起,屋裡漸亮,伴随着呂氏的不滿聲,林荷花把他們一家的飯菜端了進來。
“爹,娘,奶奶燒了野菜湯,咱們快吃飯吧。”林荷花把碗筷擺到炕桌上。
分家分得不算痛快,她奶不高興,言語不滿之外,剛才還一直盯着她,防賊一樣防着她占家裡便宜。
對此,林荷花隻能苦笑。
那有什麼辦法,他們家分到的地少,旱地的糧食收完了,水田裡的稻谷還不到豐收季節,其他不管是家什物件還是銀子糧食,她爺提都沒提,她爹好像也沒打算,他們一家子總不能喝西北風吧?
何氏完全想不到這茬,她拿起筷子吸溜幾口把碗裡的菜粥喝完,才想起一事來,“七郎和你弟跟着你三叔去縣城了,荷花,一會你跟着我下地。”
林荷花垂頭,低“哎”了一聲。
一家人正吃着飯,院裡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呼呼啦啦的似乎來了不少人。
林青山讓何氏打開窗戶,院裡便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
“二哥,我聽說你要把青山分出去,這可怎麼使得,他可是你的長子?”說話的是林振文的四爺爺林季耕,也就是林青溪的父親。
他是個大嗓門,一進院就開始嚷嚷,被林仲田吼了幾聲才消停下來。
“你胡咧咧啥,有什麼話到屋裡來說。”
“哥,你老糊塗了?再怎麼樣也不能把長子分出去啊,别的不提,你可有三個兒子,怎麼能不好好給他們做榜樣?還有,分家這麼大事你怎麼不知會我和三哥一起商量,咋?怕我們反對?”林季耕一邊說一邊進屋,看見呂氏還“哼”了一聲,表現得非常不滿。
林仲田氣極反笑,“你都多大人了,都應爺爺了,還耍小孩兒脾氣,就你這個樣子,我分家能告訴你?還有,别啥事都扯你三哥,我和大哥商量好的事情,他向來都不反對。”
林季耕身邊的林叔犁點點頭,大哥二哥決定的事情就是決定了,哪有他們說嘴的餘地?
林季耕就知道三哥靠不住,他撇嘴:“分家就分家,咋能一聲不吭就把長子撇出去,全村都知道青山的腿受傷幹不了活兒,你把人分出去,叫别人咋想?你這還是親爹呢,對兒子跟甩累贅一樣,哥,你心裡到底咋想的?”
“閉嘴!”這話直接讓林仲田的表情沉了下來,他“啪”的一聲拍在桌闆上,“老四,你多大人了,怎麼還吊兒郎當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咋就這麼難聽?什麼叫我把青山撇出去,我這是為他們小家着想。樹大要分支,咱們當初不也是如此,親兄弟還能因為不在一塊住,關系變疏淡?”
見兩個弟弟不說話,林仲田緩了語氣繼續說:“家裡的情況外人不清楚,你們也不知道?振興要讀書,就我們現在的家底子,能供他幾年?這筆賬算不清楚,你想想曾經咱大哥,咱爹走之前置辦了上百畝田地,分家的時候才剩下幾畝?”
“咱們當初吃過的苦我不想底下兒子孫子再經曆一回,這才決定把青山一家分出去單過,雖然開始可能要辛苦幾年,但總比被振興拖累強。要是振興能讀出成績,那更好,青山是他親大伯,文娃是他堂弟,他還能作勢不管?”
“明明是好事,叫你們這麼一鬧騰,全都變成壞事了!”林仲田說完,長歎了口氣。
“對了,振興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事,你嫂子讓他娘領他去舅家住幾天。振興要在家,準也是不答應,先前他連自己不進學的話都說出來了,你們當着他的面可别胡咧咧。”
林季耕咧嘴,生怕振興連累其他兒子,就該把小二房的分出去,青山兩口子忠厚老實,被二嫂拿捏的死死的,以後侄子有需要,他們還能不幫扶?最後卻是長子被分了出去,還就給了幾畝田,到底咋回事,他有眼會看!
“這是你們家的事兒,二哥你想咋說就咋說,隻要你以後不後悔就行。對了,你知道我咋知道這事兒的不?大哥為着這事跪祠堂贖罪去了,青川和振禮怎麼勸都不管用。”
“啥?”林仲田一下子站了起來,“咋回事兒?”
林家祠堂是林伯材中童生之後修的,就建在林氏林地的半山腰,周圍差不過十畝林地直接做了祭田。
祭田裡的樹木,是族人齊心協力栽種的。族裡有規定樹木成材之後,誰要需要,隻要和族裡說一聲,交些銀子便可以随意取用。這些銀子會作為族裡公銀,以後族裡有事或是公共活動,都從這些銀子裡出。
依山傍水又朝陽,林氏祠堂在地是個好地方,但畢竟在山上,現在雖是夏天夜裡卻十分陰冷,他哥怎麼能受得了?
林仲田擡步就往外走,他得去勸勸他哥。
林季耕和林叔犁趕緊跟上。
三兄弟的對話,林青山一家三口聽得十分清楚。
林青山表情激動,其實長輩們都知道他吃虧的事。
何氏更是直接落淚,念叨着:“當家的,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大家心裡都清楚。”
林荷花反而比較鎮定,隻是明白管什麼用,到現在也就四爺爺站出來說了句話,還隻是提醒,根本不是為了給他們出頭。仿佛從一開始,他們一家便被孤立了,大家都知道此事不合理,但還是站在他爺那邊。
等林振文回家後聽說這件事,便借用他娘那句話,隻是多加了幾個字,“公道自在人心,但你若弱小,亦不會有人伸出援手。”
不過,此時林振文還什麼都不知道,他和他哥正走在去縣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