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看着男孩消失在視線中,再看看周圍人,發現他們那些莫名不善的視線,都随着轉向了男孩離開的方向。
挨得近的幾個小販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周圍都是分辨不清的,低低的嗡嗡聲。
若是雲瓊,或者是孟安姗之類的武官在此處,估計能分辨一些談話的内容。可惜如今此處,隻有白若松和崔道娘兩個文人,耳朵實在是派不上什麼用場。
“我有些不安。”白若松低聲同崔道娘道。
“不安什麼?”崔道娘和白若松相處的時間不多,并不了解她,隻覺得她此刻神神叨叨的。
白若松從胸口掏出那疊拓印的荟商令,一股腦塞進了崔道娘的懷裡。
“你拿着這些去當鋪,我先去趟别的地方。”
說罷,她轉身就想走,崔道娘在身後喊了一句:“不是,那若是那些大人們問起我來,我該說你去哪裡了啊?!”
白若松走了幾步,突然又猛地轉回頭,崔道娘還以為是要和自己吩咐去向,誰知道她隻是将手中礙事的草紮也一并塞給了自己。
“拿着,别丢了。”白若松一臉沉痛,“這是我花了一錠銀子買的,到時候得找人報銷!”
“抱什麼?”崔道娘一臉懵,還想再問,白若松卻已經已經飛速溜走了。
她站在原地,将懷裡的紙張攏好,收起來,舉着草紮,歎了口氣,拖着沉重的步子行過鬧市,終于走進了第一家印着荟商商徽的當鋪。
當鋪夥計是個手長腿長的女人,見了崔道娘手裡提了個插着糖葫蘆的草紮也完全沒有瞧不起,十分熱情地将人迎了進去。
“客人是要典當什麼?”窗口後頭負責典當的夥計問。
崔道娘從懷中“刷”一下抽出一張拓印的紙張,放在了桌子上。
四周安靜了下來,窗口的夥計也不笑了。
她忍住内心的一絲膽怯,用手指抵着紙張,推過了窗口,淡淡道:“就當這個。”
*
另一邊,飛奔的白若松在七拐八拐以後,終于追上了那個拿着糖葫蘆的小男孩。
說追上也不準确。
他人小,手腳卻麻利,小短腿跑起來頻率特别快,都出殘影了,白若松居然怎麼也追不上。
好在後邊他一個急刹車,拐進了一家藥鋪,給了白若松趕上的機會。
她站在藥鋪外頭,扶着牆壁氣喘籲籲了一陣,在内心狠狠唾棄了一下自己這不争氣的,弱不禁風的身體。
等白若松飛速跳動的心髒略略平複了一些,剛要探頭往藥鋪裡頭去看,裡頭突然就傳出一陣騷亂。
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人氣勢洶洶走了出來,手中提着的正是白若松一路跟蹤的那個小男孩。
白若松怕暴露自己,趕忙後退了幾步,避開了熱鬧中心。
還好現下藥鋪外頭的人多,白若松個子小,在裡頭并不顯眼。
女人停在門檻前,掄圓了膀子一甩,伴随着一陣驚呼,直接将小男孩丢到了大街上。
“晦氣!”女人啐了一口,“再進來,打斷你的腿!”
小男孩顯然已經習慣了被人丢出去,因為他以一個弓身的動作摔到地上,卸力的同時,也牢牢護住了懷中的東西。
周圍全是嗡嗡的議論聲。
自帶白若松沒有在漩渦中心,而是在旁觀角度,一下就聽清了那些男男女女們的議論。
“這小公子誰家的,可憐見的。”有人問。
“什麼小公子,我呸,不過就是個還沒挂牌的小伎子。”一個男人恨恨到道,“從小就在那種教人怎麼勾引女人的地方長起來,能是什麼好貨色!”
“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這麼說話也太重了。”又有人打抱不平。
“怎麼,你想顯你心善啊。”有人嗤笑一聲道,“你心善你去将人贖出來帶回家養着啊。”
前頭打抱不平的女人剛想說什麼,被旁邊的夥伴一把拉住了。
“别,你外來人不知道,這小子是個掃把星,克父克母的,晦氣得很,在這一片很有名,沾染上了可不好。”
在一片紛紛議論聲中,男孩麻木爬起身來,先是吹幹淨了懷中糖葫蘆上沾染的塵灰,頂着衆人各色目光,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白若松擠開人群,遠遠墜在了後頭。
男孩經此一摔,雖表面沒做出什麼反應來,但明顯是傷到了,行進速度也慢了下來,倒是方便了白若松跟蹤。
他帶着兩串糖葫蘆,一瘸一拐地行過長街,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白若松急忙提步跟上,也跟着一拐彎,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棟巍峨聳立,氣勢恢宏的四層樓閣。
樓閣底端還是三進的院落大小,越往上越小,到第四層隻剩下一進大小,飛檐翹角,層層疊疊,到處都張燈結彩,有各色旗幡飄搖。
是紅樓。
白若松站在原地,仰望着這棟樓閣,一時被震得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