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在宅邸裡,崔瑄甚至琢磨出來了規律,上午到巳時三刻,香氣最濃郁,大約是什麼東西熬成出鍋了,下半晌申時一刻又有一批。
第三次,被這甜香味道打斷思路,崔瑄徹底放下手裡的古籍,起身,推門,又卻步。
阿青守在門外,見郎君身影總在門邊徘徊,心念一動,傳來小厮:“去巷尾那家飲子店看看有什麼,多買幾份回來。”
小厮得了吩咐,忙不疊去了,很快就拎着東西回來。
阿青隻端了其中各一份出來,滿意道:“剩的你們分了吧。”
又得了跑腿的活,又得了零嘴,可把那小厮高興壞了。
阿青也對自個的機靈勁兒滿意,重新将那些東西換了家裡的碗盤盛着,又添了幾碟糕點,才敲門進去:“郎君看書勞累,用些茶點歇會吧。”
崔瑄嗯了聲,阿青将書案收拾出來,擺上東西,崔瑄蓦然又聞見那股困擾自己許久的甜香,不禁看向阿青。
阿青觑着他神色,笑着解釋:“小九從外間買來的,特地多買了孝敬郎君。小子們心意,郎君若是不想吃,到底給個面子沾沾。”
這樣說,便不顯得是崔瑄嘴饞。阿青頗得意,覺得自己實在是很懂得郎君心思。
崔瑄聽了,果然拿起勺子輕輕攪動了下,舀起還溫熱着的杏仁露,送入口——
清甜甘美,淡淡玫瑰杏仁香,便是經常從樊錄事身邊經過時傳來的味道,但卻不是這幾天霸占了院子的味道。
崔瑄心裡想着旁的,卻還是沒忍住将一整碗都喝了。
過去在國公府,謝氏也常吩咐小廚房煮杏仁酪留給崔瑄兄弟二人喝,崔瑄倒也愛喝,什麼杏仁酪、甜牛乳,這類濃郁香甜的東西他一向喜歡,隻是十次裡有七八次都會推脫,留給阿珣。
嗜甜在他看來是小孩的毛病,很不好意思在幼弟與母親面前表現出來。
喝了杏仁露,他又見另一碗裡盛着一整隻蒸透了的梨子,配一把小勺。
梨子去皮去核,中間挖空的部分填滿了炖梨的湯汁,零星綴着枸杞、紅棗——紅棗也是去了核的,倒很講究。
聞着鼻尖下傳來的濃郁梨香,崔瑄終于找到了困擾自己一整日的甜香味。
阿青倒是想從自家郎君臉上看出些滿意來,卻見郎君面無表情地一口一口将那梨挖食得精光,又擓着喝光了剩下的湯汁。
阿青犯了嘀咕,這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啊?
崔瑄依舊是顧忌着屋内有人,不緻自己臉上露出放松神情,被人看穿罷了。
殊不知阿青跟随他多年,哪還有什麼看不穿的。
口腹之欲得到滿足,崔瑄心中舒暢,也更有精力将神志都集中到手邊的古籍上來。
——
開張好幾日,起初尋來的都是一些老客人,沈朝盈也不急,慢慢烤她的梨子,漸漸也有新客聞香而來,“你這賣的什麼,好香!”“怎麼這般香,我在屋裡都聞到了,抓心撓肺的!”
尤其是那日那位講究的娘子,後來又光顧了兩次,将店裡在售的幾樣嘗了遍之後,總算是得了她一句評價:“也就是店小寒酸了些,味兒還不錯。”
就這般将幾位新客發展成了穩定回頭客。
這日半下午,忽然來了個家仆,将店内招牌都統統點了一遍,各要了七八份,算是近期最大的一筆生意了,沈朝盈忙給人包裝好,又見他一人拿不下,便讓阿翹幫着一起拎回去。
阿翹回來後,同沈朝盈說起:“竟是去的縣署後邊的縣令宅邸呢。”
“那不是你老東家麼?”沈朝盈聽她這般生疏的稱呼,還覺得奇怪。
“不是啊。”阿翹憨憨一笑,“我從前是謝家仆,出自崔郎君的外祖家。”
沈朝盈挑眉。
這又是崔又是謝的,她怎麼記得,這肅國公的夫人正是出自豫章謝氏?
“崔縣令和肅國公府是什麼關系?”
阿翹眨巴眼:“崔郎君便是國公府世子啊,小娘子竟不知道麼?”
沈朝盈眉毛挑得更高了。
所以,那日崔縣令之所以愧疚,是因為發現差點霍霍面前如花似玉少女的臭老頭,其實是自個爹?
沈朝盈代入代入自己,這也......太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