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沒有其他事忙,故一天到晚都待在店裡,能多賺一點是一點麼。
一段時間下來,也大概摸清楚了店裡食客們的規律。
晌午飯後陸續會有幾位相熟的娘子約着來此小坐休憩,暮食前後則做的是縣學的學子們的生意。
最主要還是朝食時辰客人最多,早起的生意,多是家住本坊,早起養家糊口的青壯年客人,但也不乏樊錄事這樣尚未成家,格外年輕的。
樊錄事便是那“俸祿隻糊一張口”的典型。
眼見着同歲的荀錄事自去歲初與本坊一家富戶的女兒相看、定親、成親、生子,如今長女剛滿月,人生堪稱圓滿,便有不少同僚打趣樊承。
他本人倒是不急,他清楚自己的親事族中長輩自會安排,左右不過是地位相近的那幾姓中旁支女郎,掰着手指都能算出來大概哪幾位,一點懸念都沒有。
......
同樣的年紀,書吏邱樹卻與他們情況都不一樣。
家裡耶娘不在了,族中長輩又離得遠,許多事,隻能自己操持。
尤其這婚姻大事,眼見着同署的荀錄事成家生子,他心思也活泛了起來。
隻是他出身寒門,雖在縣衙當值,卻隻是個雜任,家中既無長輩操持,又少親朋幫襯,這樣的條件,誰會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大抵也隻有孤女。
每每想至此,邱樹心中一片茫然。
心中揣着事,邱樹悶着頭往前走,猝然撞上路旁樹幹。
“噗嗤——”
周遭路人憋笑憋得辛苦。
邱樹茫然捂着頭,他沒吃早飯,這一撞又結結實實,眼前金花一片,隻覺慢慢的天也旋地也轉,直挺挺倒了下去。
“哎?哎?”
其餘人動又不敢動他,紛紛往旁邊避開。
“這不是縣衙的邱郎君麼?”
因他前些日子給縣署同僚們帶過幾次飲子糕點,次次大手筆,還有那茶壺調侃記憶尤深,故沈朝盈也認識他。
見熟人暈在自己店門口,又是這熟悉的低血糖症狀,沈朝盈忙上前與阿翹将人扶到屋裡,“去廚房化些饴糖水來!”
阿翹忙去了,沈朝盈簡單粗暴地用筷子撬開邱書吏的嘴,灌了進去。
過了會兒,喝了糖水,身上也暖和了,邱樹漸漸恢複體力,幽幽轉醒。
沈朝盈松口氣,擦了手,露出個笑,“邱郎君醒了?”
邱樹有些呆呆的看着她。
沈朝盈以為他是剛醒大腦還在死機,便轉身去端了碗核桃乳來,又格外多加了兩勺蔗漿:“郎君喝些甜的吧,身上更有力氣。”
也不收他錢,也不催他,等他自己緩神,自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殊不知,邱書吏滿腦子都是剛醒來時映入眼簾的畫面兒。
冬日清冷,白茫一片,關懷溫柔的美人兒,沖他嬌怯一笑,亭亭似月,嬿婉如春,仿佛神女。
阿翹進進出出,來來回回,見他還坐那一動不動,覺得奇怪,遂同沈朝盈嚼耳根:“小娘子,那郎君莫不是摔傻了?”
沈朝盈觑他。
邱樹察覺到目光,與她對上,醒過神來。
自知失禮,慌忙端起碗,一氣将核桃乳給幹了,留下銀錢匆匆離去。
沈朝盈頗同情道:“約莫是餓傻了。”
那碗核桃乳可是加了五勺蔗漿的,甜到發慌,也不怕膩着。
——
紅豆生南國,秋來發幾支。
在浪漫的文人眼裡,赤豆是相思子,在小商販沈朝盈眼裡,是赤豆沙、赤豆牛乳、赤豆小圓子......
各種沙軟甜蜜一類糖水中的大姐頭,地位不可撼動。
沒有熱乎紅豆沙的冬天,是不完整的冬天。
阿翹觑自家小娘子,纖手輕拈紅豆,淘洗、浸泡,動作說不出的好看,比世家那些貴女也不差嘛!
小娘子說她這是什麼“粉絲濾鏡”,不夠真切。
沈朝盈試圖一人搬動十幾斤重的紅豆桶,搬不動,張口便喊:“阿翹!”
阿翹立刻摩拳擦掌:“我來!”
兩人合力吭哧吭哧将大桶結了冰的紅豆敲碎,碼進鍋裡,中火熬上。
阿翹在鍋邊繞來繞去,問:“小娘子,這赤豆泡了一夜,又要煮多久?”
“先炖兩個時辰。凍過的赤豆容易出沙,到時候我再來看看。”
阿翹忙道:“這般久,明日還要起早。小娘子先歇着去吧,我來守。”
沈朝盈也不推脫,“那你守上半夜,下半夜換我,剛好明早就能吃上熱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