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輝将陳景薇的日記本交給我的時候,反複交代這東西的珍貴,讓我好好保存。
他即将啟程,再度去外省打工,我問他什麼時候再回來,張輝說,這裡沒有讓他留念的東西,而且他每次回來,都會想起自己親手害死陳景薇,這讓他無法在這裡長期生存。
我想了想,對他說:“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吧,也許,我會需要你,也許,我們會有贖罪的機會。”
“贖罪?怎麼贖罪?”張輝無奈地笑了,“難道,你會殺了你的父親?”
我望着他,眼神堅定,沒有回答。
張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倆并不相熟,但一種穿越時空,複雜關系又将我們倆人緊緊綁定在一起。
我倆就像是生長在陰暗角落的野草,在花朵悄然跌落泥土後,讓清風助力我們,重新将美麗挖出來。
最終,張輝将聯系方式存到了我的手機裡。
“如果有那樣一個機會,請一定找我。”
2019年春節後沒多久,張輝離開了蘆城。
與此同時,我接到了福利院院長的電話。
其實,在李慧倩離世沒多久後,黃志君就撤出了對福利院的投資。好在剩餘的資金,足夠支撐福利院再運轉一段時間,所以福利院又堅持了兩年,如今運營時間已在倒計時。
福利院托管的孩子,已經陸續被家長接走,還有一些健全的孤兒,也都相繼被領養,或被其他福利院接濟,但小民很難辦,他有監護人,可是他的舅舅卻完全不願履行職責,福利院院長是好人,她擔心,一意孤行将小民塞回那個家庭,說不定反而兇多吉少。
于是她思前想後,還是選擇聯系我,希望我能對此有所解決辦法。
我明白院長的意思,我也相信如果李慧倩泉下有知,絕對不會允許小民被送回舅舅家。我想起她臨死前交待我的話,于是決心将這件事的責任承擔下來。
好在現在的我已經獨立,自己住,找了份新工作,薪資不算高,但足夠維持生活,所以我将李慧民領回家。
我們有兩年沒見,但一向情緒不穩定,容易應激的李慧民,在我面前,卻乖巧得不行。我把他帶回家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反抗,反而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生怕自己再被抛棄。
看着稚氣未脫的李慧民,再想到李慧倩,我有點心酸。
為了更好地照顧他,我除了日常工作外,還會去做兼職。我同父親的關系已完全割裂,我不可能,也不願再去找他。
我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博升物業公司,有時候會看到李勝。我眼看着他從一開始陰狠的混混樣,變成如今這麼一副西裝筆挺,道貌岸然的模樣。
自從年初遇到張輝之後,一顆種子就在我的心裡生根發芽,但我尚不明确,自己究竟想讓這顆種子,生長成什麼模樣。
我隻是單純地覺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不能就這麼結束。
但它們應該怎樣結束?我始終沒有想好。
所以,在此之前,我能做的,就是遠遠地觀察與注視着那些人,李勝,父親,黃志君……
也許,時間或什麼契機能給我答案。
而新的契機沒多久後,果然出現了。
這個契機,就是肖芸。
一個普通的下班日,我騎着自行車,經過物業公司門口。本是無意一瞥,沒想到竟然在門口看到了李勝,和另一個女子。
李勝拉着女人的衣袖,低頭說着什麼,而女人雖保持麻木神情,但裡面藏着隐忍不發和不耐,肢體動作也全然抗拒。
我出神地盯着她,仿佛看見了李慧倩的影子。
一聲急刹車将我意識喚醒,我正回頭,才發現自己剛差點撞上一輛電動車。男人罵罵咧咧:“騎車不長眼啊?不看正面看旁邊?”
我愣了愣,道歉,但還是友好提醒,多加了一句,“你這是逆行。”
男人狠狠白了我一眼,車把一扭,開走了。
我靜下心來,回頭看過去,大門口已空無一人。
“你在看什麼?”突然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在我背面響起。
我立馬将頭側轉到另一面,女人背着包,衣着樸素,但亭亭玉立,面容清秀漂亮,正一臉不解地看着我。
我嗯嗯啊啊了半天,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懷疑,為了不造成誤會,我索性直接交代。
“我剛看見你和李勝拉拉扯扯,想知道出了什麼事。”
“你認識李勝?”她的目光驚奇,随之又變得有一絲嫌棄,“你倆認識?朋友?”
“不不不。”我趕緊擺手甩清關系,“我可跟他不是朋友,他這人壞得很。”
肖芸的表情有些緩和,她伸出手,自我介紹,“我是肖芸。”
我趕緊回握住她的手,“我叫舒童。”
兩人放下手,一時無話。其實我有自己的目的和疑問,但始終猶豫不決,不好直接開口,生怕讓人誤會我别有用心,上來就直奔主題不禮貌。
肖芸見我一臉遲疑,猜出我有話想說。
她朝不遠處使了個眼色,我順着視線看過去,是一家小餐廳。
二人對視片刻,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在餐廳一處偏僻的角落坐定,我還有些不安,四處打量觀察着。
“放心吧。李勝他們那幫人,才看不上這個小飯館呢。”肖芸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的消費水平可不低,去的都是高檔餐廳。”
我冷笑,“可不得有錢,吃人血饅頭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