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敵意,讓肖芸對我的好奇迅速升溫。
“你跟李勝之間,有什麼過節嗎?”她問我。
我沒有回答,轉而反問,“今天,他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肖芸愣住,她不知如何回答,我替她答了。
“李勝是在給黃志君拉皮條吧。你是他的目标。”
我連續的直言不諱,讓肖芸有瞬間慌了神,仿佛我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直接剖開扔在飯桌上。血淋淋的事實,由一個剛相識的外人口中說出,感受更加痛徹。
說實話,我是有一點不解的,黃志君是什麼身份?他想要女人根本不是件難事,何必讓李勝這種小混混給他拉皮條?還用高額的傭金照顧他。
但轉念一想,又可以想得通。黃志君反而更需要李勝這種豁的出去的小喽喽,幫他做一些陰暗見不得人的事。
況且黃志君的口味,我也略有耳聞。他更喜歡清純青澀的女大學生那一挂,相比主動送上門的,他更喜歡強人所難,以彰顯某種雄風。
肖芸同黃志君的癖好對象完全一緻,甚至和李慧倩有幾分相似,看樣子,她就是李勝為黃志君挑選的最新目标。
“你到底是誰?”肖芸的眼神逐漸嚴肅和警惕,我仿佛看見她重新豎起渾身的刺。
“李慧倩是李勝的表妹,她是在你之前的受害者。這些年我不知道李勝和黃志君還動過多少女孩子,你是我第二個知道的。”
肖芸垂眸沉思,她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冷靜,我不敢問她是否已和黃志君發生關系,或已和李勝達成了某種交易。
“他已經糾纏我很多天了。”肖芸緩緩陳述,“當初,是他介紹我進的玉錦染,我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我喜歡這份工作,但我不知道怎麼擺脫他。”
她很苦惱,礙于情面,也忌憚于李勝的影響,遲遲無法跟他撕破臉,隻能被迫不斷周轉于這種爛事中,僵持但無法妥協。
“也許,他糾纏我未果,過段時間找到新的目标,我就能全身而退。”這是肖芸唯一有指望的可能性。
這是她權衡後,自我保護的最佳選擇。試圖通過忍耐騷擾,以換取未來的平靜。
“他們是不得手不罷休的人。如果你不躲得遠遠的,後面的事不好說。”我語重心長地勸她。
“我不可能離開玉錦染的。”肖芸斬釘截鐵道。
“我沒有答應李勝,我是窮,但我不會用自己的身體達成某種目的。”肖芸如此用力解釋,我卻一眼看穿,這其中掩藏着她深深的不安。
“我不相信他一個老總就這麼無法無天,還能霸王硬上弓,強迫我嗎?”
期待對方找到新的獵物,從而讓自己逃過一劫。這是肖芸不切實際的設想,她心知可能性不大。
李勝豈是随意收手之人?
我深呼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李慧倩被下藥□□,她報警失敗,黃志君分毫未傷,而她卻帶着羞辱自殺。”
“你既然不願離開玉錦染,那你就會受到他無盡的騷擾,甚至在你毫不知情的狀況下,用不法行為逼迫你就範,到時候,你真的能說清嗎?黃志君有一整個律師團替他辯護,他還有無數人脈幫他維護形象。你有什麼?”
肖芸微有些訝異地張着嘴,似乎還在為自己找借口,但徒勞無功。
她垂下頭,沉默不語。
許久她問:“那你想怎麼做?”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在你之前肯定也有受害者,不如我們趁機聯手,找出他們确切犯罪的證據,人證或者物證,以絕後患。”
肖芸笑了笑,“找到以後呢?怎麼做?”
“交給警察或者記者。”
肖芸輕輕搖搖頭,“你說話真是矛盾,你剛說黃志君有一整個律師團隊替他辯護,李慧倩也報警失敗,那你怎麼知道,我們就會成功?如果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呢?你如何保證萬無一失?你難道有能壓過黃志君更大的背景嗎?”
她說的句句在理,說實話,我心裡也沒底,對所有計劃也都是碰見她之後一時興起,根本沒有周密安排過。
我隻知道要如何,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整件事不會像幾年前那樣,如此慘烈又沉默的結束。
一時間,我們彼此無話,飯桌上的菜,熱氣已飄散,冷冰冰地像被凍結的蠟。
最終,肖芸起身,毫無轉圜餘地地說:“我不是李慧倩,我也不會離開玉錦染。”
我無言以對,但還是叫住她,給她留下聯系方式。
“如果,你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有了新的想法,可以随時聯系我。”
肖芸接過我寫下手機号的紙條,擡眼盯着我,許久說:“我知道你想替李慧倩報仇,但原諒我沒法幫你。”
肖芸走後,我坐在位置上發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飯菜,腦中一片空白。
“你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也許不足夠周密,但要具備一定影響力。”李慧倩坐在肖芸的位置上,對我微笑。
“對付這種人,大人物,就要豁的出去,将面子踩在腳下,步步為營,撕開他們的假象,讓他們在大衆眼中徹底爛掉。這才是對付他們的好招。”面前的李慧倩同我之前認識的她,截然不同。
她盈盈淺笑,身影在燈下像浸了一層雲霧,模糊不清。
我愣住半晌,揉揉眼睛,再一擡頭,周遭依然喧嘩,對面空無一人。
但适才李慧倩說的那些話,我卻實實在在聽了進去。她說的很有道理,對于黃志君這樣的大人物,真正毀壞他們的方式,就應當是社死。因為一切問題,他都會找到各種方式去解決,唯有悠悠之口,縱然他再怎麼厲害,也無法全部堵住。
隻要世界上多一個人知道并相信他的惡行,那就會形成一股弱小的力量。
這些微光,将會凝聚為巨大的白熾燈,在罪行的舞台上,牢牢聚光在黃志君等人身上,讓他們毫無躲藏之地。
我的眼前仿佛撥雲見日般明晰,頭腦中的迷霧也稍稍散去一些。一種全新的動力重新喚醒我饑餓的腸胃,我拿起筷子,夾起早已涼透的菜,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