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洛的秋天已經結束了,随着一場細雪冬日悄然來臨了。
周柏喬從車裡出來,雪粒子掉到手上就消失了,靜悄悄的。
一個月了,他握緊手,指節用力到泛白,又長長出了一口氣猛地松開手來。
“先生,當心着涼。”
管家拿着傘出來了,周柏喬回過神來大步往回走,他最近又在忙着各地飛,會議、工作,日程排得滿滿的。
黑色的風衣穿在西裝外,他臉頰瘦削了一些,立體的骨相更明顯,眼窩看着更深,長直的睫毛半垂讓見他的人更小心翼翼,斟酌着他的意思。
路過庭院旁的車庫,一輛寶藍色的老爺車還停在那,周柏喬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
“讨厭你……”
他那雙潮紅的黑色眼睛含着水光凝視過來,神情那麼動人,在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全世界我最喜歡你。
耳朵被他拽着,扯得不疼,周柏喬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愛而不得,他們一直在相愛。
可世界上并沒有相愛就會一直相伴的道理。
因為最愛他的人,可能也是最恨他的人。
姚幼禾那個幼稚計劃在她托關系去打點的時候,消息就被送到他的桌案前了。
又是一個電話能解決的事,但也不是一個電話能解決的問題。
他們兩個終究會瘋一個,算了,算了。
周柏喬收回眼神,腳步不停地離開。
可推門進去,是無孔不入的回憶,好的壞的,都成了寒風刺骨。周柏喬卻無法抗拒這種疼痛,他扶着樓梯的扶手慢慢往上走。
垂着眼睛看着扶手,想的是他每次睡眼惺忪地撐着扶手往下走的樣子,還有壞笑着從樓上看熱鬧一樣看他處理那群少爺,以及那天他裹着紅裙赤着腳慢慢走過去的樣子。
他給過那麼多珠寶,最後拿走了一個最不值錢的銀戒,周柏喬笑了一下。
推開房門前,周柏喬下意識放輕了,總覺得他還在裡面睡覺,或是在小沙發旁翻書。可裡面那麼安靜,一盞燈都沒開。
明明小沙發旁還扔着兩隻紅色毛線襪子,小毯子還甩在沙發背上,主卧衣帽間裡的另一半衣櫃裡都是他的衣服。
周柏喬每次換衣服時,都要挨個摸一遍,閉上眼停留一會。
原來他的生活那麼單調乏味嗎?周柏喬有時候也會奇怪。
那麼無聊,那麼漫長。
*
姚幼禾沒想到自己真把這件大事幹成了,又激動又害怕地幾天睡不着,天天晚上把同夥周柏楊叫出來喝酒。
周柏楊雖然被姚幼禾策反了,但心裡還是希望有一天他哥能得償所願,所以兩個人喝着喝着就開始吵架。
周柏楊和姚幼禾吵得頭要炸了,扶着腦袋申請暫停。他當時答應那麼做純粹是覺得,他們也許分開了反而才有可能。
姚幼禾和他說,她那天趁機把東西給了孔彥澤,而且周柏喬毫無所覺。周柏楊就明白了,他哥要麼是打算下狠手,要麼是真的,打算放手了。
“你說,他現在去哪了?”
姚幼禾喝得頭暈,嘴一快:“之前在挪威看極光,又去了瑞士滑雪爬山,上周去俄羅斯了,但是據說被他以前的同學抓住回去跳舞了。”
周柏楊全記下來了。“真的假的?”
姚幼禾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兩眼:“你不會通風報信吧?”
“我敢嗎?那不是等于自首?”
她一琢磨也是這個道理,打開手機發了一大堆照片過去。
“你哥最近沒什麼動作吧?怎麼感覺這一個月太安靜了?”
能不安靜嗎,他默許的。“他肯定不會走漏消息啊,他好好的不就行了。”
姚幼禾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他在俄羅斯遇到了以前的同學,剛被聘進了舞團,下個月要去演出。你哥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他找到了。”
“那是那是。”
周柏喬叼着煙拿着水管正在擦那輛老爺車,積雪已經被掃過,今天難得放晴了。冬日裡的晴朗好像更明亮澄澈一些。
周柏喬打開車門,手邊的抽屜盒不知怎麼掉了下來,幾張美|鈔還在那裡,周柏喬眉頭一松,撚滅了手裡的煙,在裡面還摸出一根棒棒糖。
和那天一樣的桃子味。
他自己拆了含在嘴裡,整個人像是松了一口氣,閉着眼睛仰頭坐在那裡。過了一會他伸手摸了摸車頂,想到了他吃痛的表情,唇角一勾。
放在一邊的手機一震,而後是連續的提示音,這頻率快得有點奇怪。
周柏喬點開,瞳孔一縮,咬碎了嘴裡的棒棒糖。
“孔彥澤呢,他來了沒?!”
一片嘈雜的俄語聲中,一聲突兀中氣十足的中文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陳翎托着身上的戲服,在後台化妝間竄着,一邊找一邊喊。
後台忙亂而有序,不遠處舞台上的鎂光燈漏了過來,隐隐的樂曲聲在這裡伴奏,演員們都在忙着搶妝。
“叫魂啊?這呢。”
陳翎猛地轉頭,看見孔彥澤站在猩紅色的幕布後,已經換上了白色的演出服,精緻的立體繡花和柔紗點綴。
他身材比例太好,那些瑣碎的裝飾看着一點不拖沓,反而有種很特别的仙氣。
“這麼久沒上台了,緊不緊張?”
陳翎一拍他肩膀,前幾天在學院看見他就毫不猶豫地把他抓住了。
這是他排的第一場舞劇,裡面一個大角一直定不下來,正巧看見首席,當然是上前拐來給他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