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敬愛太後。
若是在太後生辰時候問斬一批人,太後定然要不悅,這樣一來陛下所做大赦一事那可真如陸啟淵所說一般了。
旁邊有人立刻将矛頭轉向墨綠朝服男子,“我說沈霖沈大人,若是太後因此事大怒,你擔待得起嗎?”
沈霖擡眼輕瞥一眼,“李大人,難道因為這事就将那些該死之人留活命,那死去的災民亡魂能安息麼?”
“亡魂找高僧超度便是了。”
景帝背着手在台階下走了兩圈,瞥了眼陸啟淵,餘光又掃向從剛開始便一直未曾開腔的章相身上,啧了聲,“章相,你意下如何?”
章相面色悠然,被點了名神情也未曾改變半分,展袖行禮,高喊道:“陛下聖裁,陸大人明理,大赦一事再好不過了。”
這話一出,朝堂上霎時安靜下來。
章明邑章相從陛下開朝時便跟随,一路輔佐至今,如今他都發話了,底下人自然不敢異議。
散朝時,陸啟淵走的極慢,身後有人朗聲喊他:“陸大人!”
陸啟淵站定回眸。
沈霖快步朝他走去,目光落在他的首杖上,而後挪到他的面上,英眉微蹙,語氣更是算不上什麼和善,“今日朝堂之事,大人為何要那樣說?”
“如何說。”陸啟淵淡淡開口。
沈霖深吸一口氣,壓低嗓音,“我知曉大人與阿姝成婚并非本意,但若是溫大人改了流放,那日後阿姝在京都将如何過,你不知道這京都女子過得都很是艱難,這樣的父親若是在世……”
“沈大人。”
陸啟淵徑直打斷他的話。
男人黑眸微微眯起,绛紫色朝服襯得他膚色白皙,他拂了拂袖,稍稍歪頭時脖頸處青色血管隐約可見,“擔心别家夫人,非君子之道。”
沈霖臉色微變,走下一步台階與他平視,語氣越發急切,“我與阿姝并非你想的那般,隻是平日裡走動多了一些,還望陸大人不要因此怪罪她,她性子單純,什麼都不知道。”
陸啟淵神情微冷,首杖落在下一級台階上,轉身往下走去,語氣愈發清冷,“内子之事,就不勞沈大人操心了。”
台階下高山迎上兩步,扶着陸啟淵往宮外走去。
長長甬道的前面是大開的宮門,高山輕瞥了眼自家公子,見他薄唇半抿,大半身上的力量近乎都靠在自己身上了便知曉他的腿疾又重了。
“公子。”
陸啟淵咬緊牙關,“先回家。”
“是。”
馬車上,陸啟淵将暖爐放在腿上,熱量慢慢緩解痛處的麻木,他輕舒口氣,掀起簾子往外瞧了眼,漫不經心開口,“夫人在做什麼?”
高山在外駕車,聽見他問,笑着說道:“那天陛下送來的一批下人還未分配,夫人今早去看看了。”
陸啟淵應了聲,放下簾子靠在榻上。
陛下賞賜自然是推脫不了的,但好在這批人他提前做了安排,也算是背景清白,查驗起來應不會廢太多力氣,況且還有陸耀相助。
溫雲姝确實也沒有費多少力氣,她隻需坐在上座喝着茶水聽陸管事分配便好。
而那些下人婢女看起來也算是老實本分,家世背景早就寫好呈了上來,春芽還在一一檢查給她過目。
其實她并無管轄這些的心思,但既然那天陸啟淵說了句,那她便也要上心些。
畢竟他幫自己,那她幫忙打理宅院也是在内的事。
隻是。
溫雲姝抿了口茶,目光落在白瓷杯中,看着茶湯一圈圈暈染開撞向杯壁再被震回來,如此反反複複,直至暈圈慢慢停歇。
她想起沈霖約她相見一事,雖說為了避嫌她回絕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要跟他多了解一些父親為官時的事情。
正想着,春芽抱着冊子俯身湊過來,“姑娘,名冊都看完了,家世背景都很清白,有幾個先前是鄭國公府的老人,想來做事更順手一些。”
溫雲姝眨眨眼回神,視線落在冊子上随意掃過兩眼便點了頭,更是沒有将她說的話往心裡記。
不遠處長廊内,陸啟淵披着大氅看向那邊。
他的妻子溫婉端莊,縱然穿着厚襖可依舊能看出身形單薄,巴掌大的臉蛋兒被絨毛裹住,櫻桃紅唇,盈盈杏眸,正低頭垂目專注地看着手中的冊子。
他看了會兒,微微眯起眼眸,聲音沉沉,“高山,吩咐你做的事怎麼樣了?”
高山:“已經辦妥了。”
“公子,夫人若是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就此跟着離開?”
陸啟淵瞥了他一眼。
須臾,他輕嗤一聲,轉身朝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