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姝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門口。
剛掀開簾子便見一婦人頭發淩亂,發钗搖搖墜落,身上青綠色衣裳已然被污得瞧不出原本顔色,她緊緊攥着溫雲姝的衣角,仰頭看她。
“陸夫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說着豆大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
溫雲姝拽扯不開她的手,隻得讓春芽招呼人将她拉開,這一拉開更是吓了一跳,這婦人肚子極大,眼看着快要臨盆的模樣。
“都輕點!”她連忙說道。
而後擡眼看向跟在一旁的陸耀,示意他過來說話。
待陸耀進了主屋後,溫雲姝坐在桌旁溫聲問道:“陸管事,這是怎麼回事?”
陸耀連忙解釋道:“夫人,今兒本來想着讓人開了大門把院子裡的積雪清掃出去,誰承想這婦人直接沖了上來,咱們底下的人瞧着她大着個肚子,哪裡敢硬攔。”
溫雲姝輕哼聲,手指敲了敲桌面,面兒上沒有為難他:“所以你想着左右是來找主人家的,就給送到我這裡來了。”
心事被戳穿,陸耀讪讪一笑,低聲說道:“主君不在,小的們也隻能讓人來您這兒了。”
“去打聽一下這婦人的事。”她囑咐道。
陸耀哎了聲,領了差疾步走了出去。
溫雲姝又讓春芽将人帶下去收拾一番,換了身幹淨衣裳後将人領到内廳去。
内廳炭爐燒的正旺,她低頭伸手用鈎子撥弄了一下炭火,星火霹靂吧啦的,可心思卻活絡到了更遠的地方。
這婦人跟陸啟淵有關系麼。
不對。
她輕輕搖了搖頭。
剛才隐約聽見這婦人在喊官人,救救她的官人,那說明是來求陸啟淵的,并非其他事。
這樣念頭冒出來後,溫雲姝莫名松了口氣,擡眼打量一眼内廳後,索性又填了兩塊銀碳進去。
剛放下鈎子便聽見簾子被掀開,婦人收拾妥當扶着腰慢慢走了進來。
她起身迎上前将人扶到座位上,又喚人上了茶水,這才柔聲開口問道:“不知道您是哪家夫人,這雪天路滑的,又大着肚子,可要仔細些才好。”
婦人擡手抹了把眼淚,哽咽着說道:“妾身官人是谏議大夫姜成林,妾身名喚趙玉珠。”
竟是官婦。
溫雲姝心頭高高拔起,腦中下意識在想陸啟淵是否跟姜家有關,不然這婦人也不可能挺着肚子在這樣天氣出門來府上。
她頓了頓,莞爾笑笑:“那就是玉珠姐姐了,姐姐喚我雲姝吧。”
趙玉珠放下茶盞起身,作勢就要跪下。
一旁春芽見狀連忙将人扶了起來,語氣倒也沒多客氣,直戳戳開口道:“夫人若是有事相求,大可不要用這肚子裡的孩子來做事,這出了什麼不好的,恐怕兩家人都要去開封府了。”
她語速極快,又沒給趙玉珠反應,吐珠般将話倒了出來,一副别來碰瓷我家夫人的架勢護在溫雲姝面前。
趙玉珠愣了下,眼眶倏地紅了一圈,哽咽開口道:“沒想到雲姝妹妹的貼身婢女都這般伶牙俐齒,真叫我心裡更苦了。”
這般一直哭,溫雲姝輕歎口氣,伸手推了推春芽:“小廚房裡應該有做好的桃花酥,你去幫我端些過來。”
待春芽出去後,她轉頭看向趙玉珠:“夫人有什麼事現在可以放心說了。”
“夫人可知少師大人帶了一隊人馬去了我家,”趙玉珠拭去眼淚,紅着眼急急說道,“說我家官人進谏太子所言之事皆是謠傳,身為谏議大夫竟然還如此相信這等污言,要帶他去大理寺好好問話。”
果然是關于前朝之事。
溫雲姝沒有立刻作聲,垂眸抿了口茶,思索一番後才開口道:“玉珠姐姐,咱們做婦人的不能插手前朝的事,今日這事我幫不上忙的。”
一聽這話,趙玉珠立刻站起來,語氣頗為急躁:“你我都是依附郎君過日子的婦人,你可知你那郎君不聽辯言,綁了人就送到大理寺去了。”
“那大理寺是什麼地方啊,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說着說着趙玉珠又開始哭起來。
還未等溫雲姝開口,忽的哭聲戛然而止,緊接着趙玉珠捂着肚子滿臉痛苦:“雲姝,我、我好像要生了!”
溫雲姝驚得從座位上站起來,她忙喊來春芽趕緊将人帶去側偏房,又差人去請穩婆和郎中過來,眼下瞧着這種情況根本無法将人趕出去了。
她輕輕吸了口氣,站在側房外間沉|吟片刻,招呼人過來低聲問道:“主君現在在哪裡?”
那小厮搖搖頭:“一早主君便出了門,說是這幾日都不回來,讓看好府裡。”
這幾日都不回來。
溫雲姝下意識扭頭看向幔帳,裡面趙玉珠已經在生産,哭叫聲凄慘不斷,一盆盆血水裡屋端出來,她還未曾見過這般場景,一時間心下多了幾分慌亂。
但眼下不是慌的時候。
“春芽,你讓陸管事盡快找到主君,”溫雲姝閉眼理了理思路,沉聲安排道,“見到主君就說、就說家中有婦人生産,讓他快些回來。”
随後她又安排人去姜府看看是何情況。
彼時,裡屋再度響起趙玉珠的嘶喊聲,嘴裡不停叫着姜成林,仿佛所有的掙紮希冀都賭在了這三個字上。
溫雲姝心跳如鼓,扶桌坐下後又瞥了眼那幔帳,覺得這婦人生産當真是兇險,她這般拼命到底是為了自家官人還是為自己的前途。
此前她也曾想過要跟郎君成婚生子,還要多生幾個,至此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過日子。
但嫁給陸啟淵後,這等想法便再也沒有萌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