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這有什麼好故意的。
代瀾小幅度地晃晃頭,企圖将多餘想法抖出頭腦,而後垂頭歎息,再次諷刺自作多情,無法控制自我念頭的無力挫敗感漸漸浮現。
下午那些話還未從心裡離散……
曾經的約定像一道枷鎖,困住失序的自己。
她是又怕又亂。
怕的是何子遊知道自己毀約,自己的懦弱和面對強權的失敗無所遁形,亂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改變了,卻是變得如此自卑和迷茫——
難道這就是我自己的選擇嗎?!
不由得質疑自己,一開始隻是小聲地與自己對話,可胸口鈍痛提醒代瀾她又在下沉。
抑郁生病是我自己選擇的嗎?
她無可奈何地曲解何子遊的話,明明心裡一清二楚,可就是想找個借口攻擊自己多痛一點,擊穿麻木到底的心。
化作一葉在海面上漂浮,暴雨漸漸襲來,每滴雨不具有攻擊性,可足以讓葉子在波濤中失去掌控方向的權利。
一滴一滴彙集,最終在某分某秒失去反轉的機會,海水浸過葉子,她的心急轉直下,被深海吞沒。
她不是沒想将責任推給别人,比如在事情發生的開端向所有人反抗,說東西是那個人偷的,話也是那個人罵的,她從來沒有也不屑有那樣的行為。
可是又無可抵賴自己的過失,比如她過分沖動,把事情先告訴給了不可靠的人,比如她不善交際,大學四年在集體生活裡從沒有過話語權,更不知道社團和辦公室的彎彎繞繞。
一顆心架在烈火上煎熬,又丢進冰雪裡苦困。
夢中的“自己”忽然出現,在耳邊陣陣呢喃,竭力誘引,悉心“勸導”。
“怪不得别人,那就怪自己吧……隻有把錯誤都歸結在自己身上,一切才似乎好受些,不是嗎?”
心髒被擠壓再擠壓,她難受得喘不過氣來,還要頑固地僞裝,将破破爛爛的殼再套上,可後背疼得要命呀!
或許這也是再說“改變是由自己決定”吧,是她先放棄的自己。
在堕落之前代瀾無力地想,再捅自己一刀。
-
自是不知道怎麼回到宿舍的。
她知道自己病發了,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強撐着,在其他人與自己交談時淺淺地微笑。
一副空殼遊蕩。
開車是何子遊開的。
他說要練練手,于是車鑰匙順其自然歸于他手中。
攝像頭進門就關掉,洗漱一套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強撐下來,縮回被子裡代瀾也沒能放松。
宋汝然去做後采,結束後還要和工作人員對行程,恐怕要很晚才回來。
也好,這樣便不用繼續撐下去……
她将自我縮成一塊石頭,倒在無人知曉的曠野,卻又四分五裂,任由涼風穿過五髒六腑,似有野獸在撕扯着皮肉,就這樣徹底失去理智。
終于開始小聲嗚咽。
可天都不讓她有發洩的空間,枕邊手機從一句一句分散的叮咚,到接連不斷地接收信息,吵得代瀾額上神經抽痛……
到底是誰……
代瀾生理性惡心的同時伸手将手機揣入被窩裡,亮屏的瞬間眼睛迷蒙着淚水不适,和着抽噎,強忍痛苦點開微信。
二十一條信息,來自她親愛的大學舍友,同班同學蘇恩怡。
露在窗口外面的最後一句是“他們也太惡心了吧!”。
代瀾手指顫抖,胃裡一頓狂攪,左手扶住右手才勉強在抖動中摁開聊天框。
即便自己在點開之前已經嘗試做好心理準備,可接下來看到的一切依舊讓她心髒發緊。
“小瀾!完了,你上節目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怎麼辦啊!”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知道的,現在班群裡都在讨論你。”
“你當時都道歉了,他們怎麼還不放過你啊,太讨厭了!”
……
“我好怕他們等節目播出後去網暴你啊……怎麼辦,陳慧雪這麼有錢。”
……
接連數句,字字如針穿心,血與淚仿佛流不盡,讓人失去澄清的勇氣。
蘇恩怡終于不發了,代瀾盯着手機許久,沉默令人窒息。
沒有勇氣點開她轉發的班群聊天記錄,她僅有的一丁點氣力彙聚在顫抖的指尖上,哪怕隻是想關機這一個動作,都讓人無比疲倦,好似要她舉重千斤。
可當終于堅持三秒,彈出關機的圖标,微信忽然再次發出叮咚聲。
僅僅是提示音,都讓代瀾瞬間心悸。
鼻塞導緻隻能用嘴喘着粗氣,她努力平複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在片刻猶豫後終究操控指尖取消關機。
不再是蘇恩怡。
那是來自何子遊的信息。
她緊繃的狀态有了一點、一點出口。
“你還好嗎?”
再一聲,“叮咚”。
“如果你願意,我會在安全通道等你。”
是淚有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