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簡?”
顧一弘愣在原地:“他什麼時候離的京?”
“不清楚,按理說京城那邊應該會有消息,從京城到北疆至少一周左右時間,大殿下又是嚴加監視着,按理說不會有這種意外。”
火石電光間,這看似蹊跷的問題被顧一弘明白了緣由——趙聞朝以為趙簡離京是沖着他來的,他把消息按了下去。那些日子顧一弘和他說過,“知己知彼”,但你不能要求兩個自小身世、環境、待遇截然不同的人有太大的同頻。
趙聞朝以為趙簡還想要皇位,但趙簡至今所做的一切隻有一個原因——“複仇”。
趙簡在夜間閃襲南二營,逼南二營被迫向北轉移,自此,戍北城的西南面胸懷大敞,若是兩面迎敵,戍北城的情況不容樂觀。
趙簡此刻正随手抽了個打水或者裝其他什麼東西的木桶,坐在營帳間,北疆天亮比京城晚一些,他正好等着看一個日出,赤紅色的太陽照在棕褐色與草綠色交織着的大地上,他坐在一片荒蕪與雜亂之中,四周滿是吼叫和嘈雜,但這一刻,他感覺到自己二十多年人生少有的——甯靜。
當年母親打入冷宮,看守的太監見她失寵,企圖淩辱他,後來他将那太監抽皮扒筋在房梁上晾了兩日,冷宮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滿暗紅的血;母親死後他一人在宮中,管教姑姑沒能操心他的宮務,反倒動辄打罵,宮裡不多的東西全都換成她姘頭的賭資又輸的精光,最後,她的腦袋給姘頭做了骰盅,可惜那太監拿着情人的頭顱卻在賭桌上輸給了他,全身付了“籌碼”;至于他那可敬可親的父王,北疆的戰禍是給他的報應,昨日是北大營,今日是南二營,明日便是戍北城,便是三洲地界,便是先衛遊魂永不安甯,若是有一日攻下京城,他會把他的首級挂在城門上……
他是個瑕眦必報的人,可惜很少人知道,但他是個瘋子,這一點世人皆知。走至這一步,他已經無所謂世俗的評價,後人的史書,民間的評書。
讓這一副殘軀焚燒在戰争的烈火裡,焚燒在複仇的烈火裡,這是他趙簡最後要做的事情。
趙聞朝聽到,難得在訝然和震驚外感到了一絲慌張。顧帥已經先一步到了營帳。
“二殿下。”顧子殊沖他行禮。
趙聞朝其實心裡有愧,揮了揮手讓顧帥平身,韶春此刻端了杯茶水上來。
“殿下也不必過于自責,趙簡離京的是我也有所耳聞,誰都沒有想到他會做到這種地步。”
“我還以為他還能念些親情,就算沒有兄弟緣分,父皇畢竟對他有生養之恩。沒想到他已經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趙聞朝搖了搖頭。
“此刻重心其實還是在戍北城,西南面空空如也,若是多面夾擊,明然經驗少,其實不好對付。”顧子殊說到:“眼下希望扶峰雲能遵守約定,靠着褚夏能帶着那支奇兵出奇制勝。”
褚夏在清晨早哨前帶着人出發向蘇布道,浩浩蕩蕩幾千人化作幾十隻商隊從四面八方湧向蘇布道。但不愧是蘇布道,在此刻戰火紛飛的日子裡仍能将如此之大的人數在更加龐大的吞吐量中隐藏的毫無破綻。
這是一天正午,褚夏用長檐草帽遮住北疆的日頭,後面跟着數百人,拉着十幾架馬車。馬車負重很多,在城外在泥路上壓出一道深重的輪胎印。進城後他們安置蘇布道的西北面,這個位置全速到戍北城,最快隻要兩個小時工夫。
隊伍其實在東北面不斷彙聚,肖雅給了方便,東北面的鋪子本來就少,這幾日西南面在城主令下開了夏至的夜間慶典,注意力更少留在這裡,幾乎沒有人發現這十幾間待租的鋪子夜間兩者。
下午,褚夏換了便衣去城主府找肖雅。說是城主府,其實蘇布道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座府邸在哪裡。這不過是蘇布道居住區的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帶院落的小屋,先衛人定居再平常不過的一間。
褚夏等了門,進了院落裡,此時接近傍晚,半座城的人都去趕那場夏至慶典。褚夏在已經西斜的陽光裡打量這片院子,院子靠屋子處種了棵小樹,郁郁蔥蔥的,看不出品種,一旁搭了個秋千架,再前面用竹籬圍了個小菜圃,裡面長了些青綠色的蔬菜。
“褚将軍來啦。”門前丫鬟看他站在那沒動,上前引導到:“小姐已經在等您了。”
掀了簾子,進了屋子,上座端了茶,肖雅不過與褚夏淺談幾句。但說到昨日南二營的變故,兩人都歎了口氣。
“那位大皇子着實是巨大的變故,眼下戍北城的情形不太好,若是南二營不能收複,戍北城就會被拖成一枚危險的棋子,逼迫着北疆防線繼續向内收縮。”肖雅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