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來的夜風似乎有些纏綿,可誰都不敢再動,趙聞朝略微湊近了些,卻又像被無形中的繩子拉住了,又停住。
這一刻他們那麼近。
下一刻,後面跟上來的騎兵也到了營門前,顧一弘拍了拍趙聞朝環住他的手臂,趙聞朝環緊了些,過了幾秒又松開了。
就在那一刻顧一弘承認他胡思亂想過,但這是北疆,綿延的草原和沙漠可以澆滅一切情愫的可能,更何況,趙聞朝馬上就要離開這裡。
趙聞朝等那群人走過再轉過頭時,顧一弘笑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要跟着回去了。
趙聞朝點了點頭,做出個寬慰的表情,卻在隻能盯住顧一弘背影時微微歎了口氣。
戍北城一戰結束,皇帝親傳聖旨入北疆,擢衛年、穆子期、褚夏一衆人等,賞賜顧一弘與守城将領王德胥馬匹數匹,黃金千兩,特賞顧一弘長弓一副,尤為表彰。同時,召趙聞朝回京,另為選派人手入北疆。
此刻南二營處于重重包圍之中,一隻鳥都飛不出來,但皇帝偏偏沒有提及如何處置仍然身處于其中的大皇子,陛下的意思應當會随着新任的監軍一同入疆,故而現在除了圍困,三大營也不敢輕舉妄動。
七日後,顧一弘送趙聞朝到雍州府,自雍州走道回京城。這次是宮裡來的天子近臣宣的旨,自然是要替陛下盯着趙聞朝老實回去,他耍不了什麼花招。
趙聞朝騎上馬,最後回頭看了眼顧一弘,問:“今年年關能回家嗎?”
顧一弘說不出,其實趙聞朝知道這也不是他們誰能決定的。
“下次見。”他順手在顧一弘肩上拍了拍。
前方起了儀仗,這一回倒是顧一弘凝望着他的背影了,儀仗的速度不算太快,大約一炷香功夫,城門口才看不見隊伍留下的餘煙。
“抓緊回去吧。”顧一弘其實在心裡微微舒了一口氣,心裡一直繃着的一根弦終于松了下來,但留下的是巨大的怅然,但還好,還在可以忍耐的程度中,而且時間會凋亡這種感覺的。
南二營的存糧其實要依賴隴州糧草道,此刻糧草一斷,四面合圍,城内的殘兵最多能再撐半月,此種情境下,合圍也算得上是上策。
果不其然,四日後,南二營裡的殘兵試圖向北突破合圍,激戰半日後受挫回營。守軍沒有乘勝追擊,依舊等待着營内彈盡糧絕的一天。一周後,南二營傳了封大殿下親筆書信,要求親自面見北大營顧子殊。恰好此日,監軍入北疆,新任監軍是京城兵部李尚書之子李昶,他入疆的同時,帶來了皇帝的旨意:“排兵布陣進退計策一切如常,顧卿等當可自行決斷,趙簡為賊首,死不足惜,莫因其傷我大梁士兵性命。”
“陛下也同意此時我們與南二營死耗。”穆子期坐在桌前,顧一弘坐在其側,兩人關系因為先前戍北城一事和緩不少,加上此刻二人又是平階,穆子期心裡好受些,說話也就放開了些。
“南二營此刻眼看隻有餓死營中和投降兩條路。”顧一弘盯着面前北疆的戰備圖說到:“但那位大皇子,似乎一直是為出奇制勝的主。”
“這些年他在暗我們在明,他當然有機會在我們沒有防備的時候做些小動作,眼下他暴露的太陽光下,我倒覺得他破不了局,隻能乖乖被活捉。”
顧一弘試圖讓自己代入趙簡,眼下這局,如果他是趙簡,确實很難有破局之策,趙簡要的是複仇,在南二營和他們最後鬥個魚死網破,算不上什麼複仇。
“再等等,一周後我們就能見分曉了。”穆子期看出他的憂慮,寬慰到:“還有上次褚夏在城外的陣法很好,顧帥的意思是單獨組出一支隊伍利用火铳正面對敵。”
“嗯,但火藥儲存也是個難題,上次火铳和火藥都是自雍州走馬道運送來,如果想要在戰争中大範圍使用火铳,我門得想個解決方法。”
京城,梅恒之的箱籠已經收拾好,搬上了馬車。
他其實還在猶疑,其實趙簡也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京城和西涼他借着前朝以及老師留下來的勢力走到今天,其實複國大業其實也就如風中殘燭搖搖欲滅了,戍北城一戰也已經到了極限,事實證明,就算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這幾千人也隻是能做大梁滾滾車輪下的一塊絆腳石,被碾到塵土裡,也隻能讓滾滾向前的王朝颠簸幾下。
更何況,他在京城這五六年裡,不算沒留下羁絆,還有那每年一至的家書,如今的他一封都不敢回的家書。
“老師!”書房外有聲音,他低眉看了看匆匆跑過來的少年,鬓角被汗水微微打濕,京城的陽光下,神采飛揚。他就知道,就算是為了守護這個畫面,他都不可能再去想着複國這類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