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要往定州的消息,最為欣喜除去萦思,就乃晚檸與時孟,皆是被家中阿娘念叨煩了的。不同是,秦氏曉得時孟出去,雖略有無語,到底揮手叫她去了。楊氏就大為不同,逮着機會就要絮叨,說現定親了,莫要随意往外頭跑,仔細着危險。
對楊氏唠叨,晚檸略感煩惱,但仍認真聽着,因她清楚,楊氏隻是擔憂她。憂她再遇危機,崔朔命格之事,楊氏表面不曾放在心上,内裡多少信服幾分,加之朝陽長公主事情剛過,楊氏難免心有餘悸。
“娘,女兒曉得。”晚檸輕聲說,“女兒曉得您疼愛女兒,可女兒也有自己事情要做。”
楊氏搖頭歎氣,“罷了,你既已決定,娘也攔不住你。但凡有事,記得派人送消息來,遇着危險也莫要貿貿然跑出去,以保全自身為主。”
晚檸乖巧答應,楊氏這才罷休,隻是仍囑咐不斷,惹得她頻頻點頭應下。不知應下多少條件,晚檸這才有機會收拾些輕裝行禮,對上幾個女婢擔憂兼渴望眼神,唯有無奈聳肩,她是想帶些人。可這乃公事,并非出遊,連蘇離都不曾帶個侍從,哪輪到她胡鬧!
就這般京兆府出巡人員都已備好,晚檸時孟不用說,張澤與柳修也要去,蘇離更是坐不住,又隻謝羽一人留守京都。幸是京兆府官員不少,如京縣令、畿縣令,縣丞主簿之流,都足以幫着處理事務——蘇離不大找他們議事,緻使他們都無甚存在感——方叫謝羽能輕松些。
出京時還遇着朝陽長公主,聽聞是其在京中呆着膩了,與驸馬袁濉一塊兒去北疆瞧瞧。正巧與蘇離等人一道出京,見幾人輕裝上陣,策馬急行,衙役都落在後面,就不由搖頭,道還是年輕。
然這實則是有原因,按萦思所言情況,衆人都覺戚時修情況不妙,生怕他性命不保,故而趕路極為緊迫。蘇離原想叫萦思呆在京城,省得拖慢速度,萦思顯然不願,且她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騎術極好,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馬蹄揚起塵土飛濺,天邊紅雲似燒,夕陽映照,暮霭蒼茫,遠近山川隐約可見。幾人先到定州下曲陽縣訪了陣,發覺其戚時修确是個好官,但匪首一事還需斟酌。眼見定州主城博陵郡近在眼前,就商議着先尋個地兒安頓一二,再暗訪博陵郡,總需看看萦思所言到底有幾分真假。
然這路還沒到,就有人攔,但并非是攔他們的,遠遠望去一群粗布麻衣漢子,與幾名護衛打成一團。周遭并無馬車,獨一匹駿馬,偏馬上無人,不知是何緣故。
蘇離勒住缰繩,示意衆人停下,眯眼看了半晌,始終瞧不出端倪。然再觀下去亦不好,便朝張澤道,“子潤,你帶着人去瞧瞧。”
張澤點頭領命,翻身躍下馬背,點了幾個衙役上前。那邊廂厮殺已然白熱化,刀劍交擊間火花四濺,血腥彌漫開來,空氣仿佛變得渾濁。張澤縱身撲入戰局中,手持利刃,三兩招解決一個,又迅速抽刀擋住另一把刀,旋即騰空而起,一腿踢中拿刀男子胸膛。
他功夫于江湖而言,不過個二流高手,可對上這幾莽夫,卻毫無壓力。圍攻的一夥人見狀,互相遞了眼色,轉瞬就要撤走,張澤冷哼聲,揮手見數個衙役圍上前來,将其堵截在原地。
張澤拍了拍手上灰塵,轉眼見着張熟悉容顔,一時頓在原地,衆人感到奇怪,也順勢望去,那是位郎君,身姿挺拔,模樣俊秀,穿青色直綴,腰束玉佩,瞧着不像是尋常百姓。
“辛禦史。”柳修一臉古怪地喚道,“你怎在此處?”
辛堯走上前來,朝衆人拱手一禮,道:“下官奉旨巡視定州,途經此地,恰逢幾位行兇,欲阻止,不料反倒陷入其中。幸虧諸位及時救援,否則下官性命堪憂。”
經他解釋,衆人才知始末,辛堯雖隻為八品禦史,但禦史有一職責,需定期去所負責各道下屬州縣視察,監察完了回京複命,稱之為禦史出行——這亦是蘇離為京兆府府尹,卻能四處辦案的緣由之一,他身兼禦史之職。
而辛堯奉旨檢查時,正是萦思告狀前幾日,聽到此處,蘇離臉色微凝,眸子深邃,仿若夜空星辰,叫人捉摸不透。辛堯隻裝作不曾看見,道,“此處離縣城略有距離,怕是趕不及了。下官曉得不遠處有一村落,不妨先去歇歇腳。也好找個醫匠,為下官護衛瞧瞧。”
衆人聽着不錯,蘇離淡淡應了一聲,并未多言,随着辛堯前行。馬蹄揚起沙粒落在蘇離靴尖,沾染上泥漬,腳印漸深,愈發清晰。蘇離垂下眼簾,斂住眸中神色,緩步跟上,一言不發。
一行人沿小路疾馳,很快抵達那村落。村落簡陋破敗,卻井井有條,屋舍建得整齊幹淨。辛堯領着幾人來到一戶人家,敲響門扉,有一年老婦人打開院門,見了辛堯愣了愣,疑惑道,“郎君怎的又回來了,不是說今兒進城?”
辛堯溫和笑着,指着院中幾人道,“這路上遭了山匪,受了好些傷,幸得貴人搭救,才逃過一劫。就請他們在此歇腳,順道找個醫匠給傷者治傷。”
這話一說,婦人略有苦惱,她這屋子不大,再住上兩三人還勉強使得,這兒人太多。不單蘇離幾人,護衛衙役加起來竟有十七八人,一屋子哪兒放得下。晚檸心思細膩,一見婦人猶豫,就知她糾結甚,和聲道,“嬸子莫要憂心,這般多人您這定是住不下的,不知附近有無客店之物?”
現就是不想住都不行,瞧着天色漸暗,一時趕不及進城。其次,蘇離等人商議後覺住着村裡要更好些,不會叫甚官差察覺,他們本欲暗訪,不宜弄得聲勢浩蕩。
“有的有的,村東頭有一家客店,雖小了些,好歹夠用。”婦人忙答,“如若不夠,這村中還有幾間房舍空着,隻是需好生收拾收拾,才能住人。”
晚檸聞言微喜,當即與張澤道,“既如此,就讓人先去客棧安置罷,再請個醫匠。有勞嬸子領路,咱們盡量趕早,免得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