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玉目光逡巡了一周,看到商隊的旗幟搖搖晃晃朝遠方而去,黑色的旗幟上金絲銀線堆滿了繁複的紋飾。
這的确是一支十分富裕的商隊。
那夥賊人為何大張旗鼓地扮作燕楚衛隊,卻又隻劫人,不掠财?
難道有什麼東西比财寶更吸引人?
謝執玉放下馬車氈簾,亦有些迷惑道:“不知道。”
夜裡,他們在戈壁中的河畔夜宿。謝執玉風塵仆仆,到河水中去沐浴。越歲甯怕冷,縮在帳篷裡伏案寫今天在馬車上學會的字。
别人信手拈來的事情,她卻寫得很是艱難,一筆一劃,都是水磨功夫。看着相較前日沒那麼歪歪扭扭的字迹,她心中好歹有些欣慰。
不過看到臨字本上謝執玉的字,欣慰又被慚愧掩埋,不由地歎了口氣。
謝執玉剛進門便聽到悠長一聲歎息,他好笑地問:“你是遇見了什麼難事?”
越歲甯沒有回頭,不知道該怎麼說,字寫不好在這裡歎氣總歸有些丢人。但想到謝執玉豁達豪爽,一定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笑話她,就竹筒倒豆子一樣将心事倒完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寫得像你一樣好。”
話音方落,便聽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起:“世間萬物,始生之時,皆有其獨特之姿。你的字雖然還很稚嫩,不過隻要堅持不懈,勤勉練習,猶如春苗之待雨露,終有一日必能郁郁蔥蔥。”
他的話總是這樣,溫柔熨帖,讓她的心情如同春日裡初綻的梨花,在細風中微微蕩漾。
她喜滋滋地提筆繼續臨帖。
“這個字沒寫對。”
一道身影從頭頂俯傾下來,謝執玉身上剛剛沐浴後冰涼而沉甸甸的氣息霎時将她籠罩,萦繞在她鼻尖,她呼吸都滞了下,渾身的血液猛地沖到腦門,令她僵了片刻。
他寬大的手貼到她的手背,從身後握住她的手,雖剛從河水中沐浴歸來,掌心卻是溫熱的。
一定是帳篷裡炭火太足,她的掌心微微有些出汗。
“這個字最重要的是一撇一捺的平衡,以及中間部分的緊湊和整體結構的舒展。”他的手帶着她輕輕移動,溫柔嗓音猝不及防揉進她耳中。
她的心就像含墨跳躍的筆尖,忽上忽下,奏響另一種韻律。
“嗯。”她小聲應答,聲音裡不自覺含了幾分顫。
不敢偏頭看來人,隻敢擡眸看他們投在帳篷上的影子。謝執玉的影子高大而沉穩,如同山巒矗立,她則更加纖細靈動,如同山巒旁潺潺流溪。
兩人的影子在明亮的燭光下交織、重疊,宛如一幅細膩的水墨畫。
越歲甯心亂如麻,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愕然回頭。
謝執玉也聽見了,立即松開越歲甯的手,抓起挂在木架上他的披風,小聲安撫她:“你在帳中等我,我出去看看。”
越歲甯點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深濃夜色中。
聽到這響動,各個帳篷裡的燭火次第亮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嘈雜。
起初隻有一匹馬,後來馬匹越來越多。
外面一直吵鬧,越歲甯很是好奇,便裹上鬥篷走出氈房,營地東邊的篝火旁人影憧憧。
一片混亂中,越歲甯聽到謝執玉的聲音,令她震驚的是,他竟然說的是胡語,字正腔圓十分流暢,竟跟他的中原話說得一般好。
更令她震驚的是,白日裡遇到的商隊竟然折返回來了。
商隊首領正滿臉憤然說着什麼,他滿口胡語,越歲甯聽不懂在說什麼,隻看到謝執玉他們的神情變得很凝重。
過了一陣,商隊首領從侍從手中取了個包袱遞給謝執玉。他解開包袱,看到裡面的東西,臉色變得格外難看。
他素來光風霁月的臉陡然間變得陰沉不堪,和往日的溫潤柔和判若兩人。
越歲甯不通胡語,不知發生了什麼。
在商隊首領說完之後,謝執玉揮手,吩咐雲章帶着商隊的人緊挨着使臣團紮營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