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歲甯望了眼窗外的風，停下筆過來幫忙，跟迎冬合力将爐子移到西邊的窗戶下。東窗開了一條縫，風吹進來，爐上濃煙便順着西窗縫吹出去了。

雖然屋内仍殘留着淡淡的炭火焦味，但至少不再受濃煙困擾。

“最近各國質子抵達燕京，物資供應不夠實屬正常。”越歲甯臉上挂着笑，拿起筆繼續練字，安慰她道，“比起之前在明霞宮沒有炭火，不是好多了嗎？”

“人呐，貴在知足。”迎冬搖頭晃腦學着她的語氣。

越歲甯無奈歎了口氣說，“之前父皇對燕楚可謂是罄竹難書，這次又成了戰敗國。咱們到了這裡，有片瓦遮頭，有食物果腹，有炭火取暖，已經很不錯了。”

想想父皇對瑩姬公主的所作所為，燕楚的所作所為已然算是仁慈。

迎冬用力點了點頭，她們一路走來十分不易，能活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将來還不知要如何，眼前有吃有穿屬實是難得的好日子。

“總歸我們現在還在一塊兒，吃苦也好，受罪也好，也不孤單。”迎冬靠在床上，換了個舒坦的姿勢，視線掃過外面的大雪，迷迷糊糊有些犯困，“時間不早了，殿下明日再寫吧。”

“你困了便先睡，我寫完字就來。”越歲甯輕聲回應，目光未曾離開過手中的筆鋒。

迎冬打了個哈欠，往床裡側滾了一圈。殿下跟謝太子待久了，染上了好學的毛病，今日剛搬到新居，都要堅持寫字。

接下來幾天，越歲甯和迎冬都在收拾其他的屋子。收好屋子後，她們又在耳房裡找了些破舊的農具整理前後兩處院子。

花了兩天的功夫修剪了樹木的枯枝，後院荒地裡的雜草也拔除了，隻等天氣暖和了些，便能開荒種地。

破舊肮髒的院子煥然一新，雖不豪華，但好歹也算得上窗明幾淨，簡樸舒适。

這幾天她們每日吃的仍舊是送來的清粥小菜，吃得精細，可絲毫不抵飽，半夜兩人餓得躺在床上輾轉歎氣。

“要不然咱們跟謝太子說一聲，每日總吃這些也不是辦法，我餓得老是像看到了劉嬷嬷。”迎冬小聲跟越歲甯商量。

越歲甯力氣大，不大能忍餓，也餓得難受。但謝執玉是太子，日理萬機事務那般繁忙，自己因細枝末節的小事叨擾他，心裡總過意不去。

她已經麻煩了他許多，遇上這點困難，她還舍不下臉皮向他尋求幫助。

“燕京應是有集市的，明日我們去街上逛逛。”越歲甯說，“不如采買些東西，以後我們都自己做飯。”

衣食大計關乎生死，求人不如求己。秦帝為了顔面，來之前給了她一筆資财，對一國太子來說有些寒酸，對越歲甯而言卻是很大一筆錢，她愛惜得很，在院子裡的歪脖樹下挖了個坑悄悄藏起來。

“好啊。”迎冬興奮起來，蠢蠢欲動，“以前劉嬷嬷教我做過玉泉的麻圓，我還沒試過呢。”

兩人議論一番，都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滿心憧憬地睡下了。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兩人便興緻勃勃地起床，收拾妥當便前往燕京集市。

早食鋪子早就開了，商販吆喝着賣油餅、打鹵面、酒釀圓子，熱熱鬧鬧地冒着人間煙火氣。

微風夾雜着各色食物的香氣吹灌過來，越歲甯深深吸了一口，唇角輕輕勾起，心頭被這市井的煙火氣勾起一股喜悅，拉着迎冬到一個簪花老婆婆的鋪子上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粉湯。

羊肉粉湯的香氣濃郁，熱氣騰騰地升起來，與清晨的寒意交織在一起。越歲甯坐在簡陋卻幹淨的小桌旁，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湯中的羊肉鮮嫩不膻，粉線滑爽有彈性，每一口都極大慰藉了她的辘辘饑腸。

從粉湯鋪子出來，兩人沿着集市采買了膳房用物，大包小包拎在手裡。走到崇禮坊門口，卻見坊口擁堵着大隊人群，許多宮中禁軍持刀站在街道兩旁，面容冷肅。

“聽說鄭國王姬今日抵達燕京，太子親自出城相迎，送她來崇禮坊的宅院。”道旁一人說道。

越歲甯明了，怪不得這般聲勢浩大，她早有耳聞，當今蕭太後之前便是鄭國王姬，嫁與燕楚國君為後。這位鄭國王姬，按輩分來說，是謝執玉的表妹。

越歲甯正思索着，忽見裡面走出一行人，錦帽貂裘，華貴無比，跟她為了幹活便利所穿的布袍格格不入。

她看着謝執玉，心中一陣高興，本想立即上前去打招呼，剛擡腳又不知想到什麼，忽的停下腳步。

她這兩日都在院中勞作，衣裳穿得簡樸，形容不加修整，而人群裡的謝執玉身姿闆正、風采卓然，在一衆錦帽貂裘的貴公子裡也如鶴立雞群。

她突然洩了口氣，不願這樣狼狽地出現在他面前。

“快過年了，我去買些紅紙寫對聯。”越歲甯别過頭，放下東西快步走開，“你在這裡等我。”

“多買些，我想剪些窗花，喜慶些。”迎冬沖着她的背影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