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當道,普救衆生。”
周櫻看着周檀淵,他的話說出來還是那樣譏諷,但是她看他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的玩味與嘲諷。他眉頭微皺,帶着怒意卻又柔情似水。周櫻恐怕将他的感情會錯了意,也不問他,自顧收拾着殘局。
雨已經嘩啦啦得淋下來了,藥爐上爆裂的藥罐還揮發着藥霧。
“唉,可惜了,本來藥就緊缺。”周櫻收拾着殘留的草藥,将瓶瓶罐罐都一股腦得裹起來。
“父親呢?”周檀淵冷冷得問。
周櫻被他疑問,莫名有些心虛,她假裝鎮定,想要從周檀淵的身邊坦然走過,卻被周檀淵攔腰截住。
“父親呢?”
“父親得了瘟疫,丘爺爺在盡力醫治。”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私自帶着父親出來。”周檀淵眼神突然淩厲起來,他瞪着周櫻,“你想把父親藏起來?你到底想救他還是想害他?”
雨勢太大将二人困在茅草屋裡。周檀淵緊抓住周櫻的手,眼睛直勾勾得逼問着她,周櫻卻隻覺得他莫名其妙。
周櫻輕哼一聲,“三少爺興師問罪也問不到我的頭上吧?我可不想逃過瘟疫卻沒逃過洪水。”周櫻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冒着雨朝西跑去。周檀淵緊跟着出來。
雨簾模糊了青石小徑,周櫻提着浸透的裙擺往西跑,衣襟貼在身上濕冷沁人。
“父親這般待你,你現在卻要他的命嗎!”竹骨傘突然撐開頭頂暴雨,周檀淵的袖口掃過她的手背,溫熱藥香混着青梅氣息撲面而來。他不知何時追到身側,傘面全然傾向她這邊,自己半邊肩膀浸在雨裡。
周櫻望着傘柄懸着的玉蟬墜子,她不知其意,之間周檀淵瞪大的眼睛兇狠得瞪着她,周櫻哽咽又堅硬地出聲:“我怎麼……會要老爺的命!”
碎瓷突然從她袖中跌落,原是方才藥爐爆裂時,她藏了半片能入藥的陶片。
“為什麼将父親帶到這種地方,你是怕府上醫不好他嗎?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父親還是有自己的私心,你自己明白。”
“發癫。”周櫻白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周檀淵忍不住又說道:“你不過就是想趁機逃出周府,卻又攥住父親!周櫻!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周櫻壓制自己的難過,她冷冷道:“若是周公子覺得周老爺在此處耽誤了治療,你随時将老爺帶回去便可。”
“你……”
周櫻側身從他的傘底鑽出來,不願意和他同乘一傘。
雨勢減小,等到了安濟坊新的駐紮處,陣雨已經過去。人們開始重新搭建起草棚,又是一片狼籍,染病的人淋雨之後,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蹶不振,凄叫聲不斷,韓得人心者肝腸寸斷,他們詛天咒地,因為老天在這場呼風喚雨中收走他們的親人。
周櫻将周檀淵帶到周坤面前,周坤因為剛才淋了雨,昏睡了過去。周檀淵看着蒼白虛弱的周坤不顧一旁丘潼的招呼,直接命人将周坤連同身下的草席一同搬上擔架。
艾草灰在草棚間盤旋,周櫻看着周檀淵帶來的家丁擡起草席,粗麻繩在周坤枯瘦的手腕上勒出青痕。她突然感到不安,按住擔架邊緣,指節發白:“老爺回去真的會安全嗎?”
周檀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不了解周櫻的弦外之音,青布帷帳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府上請來了太醫院張太院的關門弟子。”
丘潼突然打翻了藥爐。褐色的藥汁潑在潮濕的草墊上,騰起的白煙裡浮動着古藥味。
“當心!”老醫官的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鹧鸪,"這雨...這雨把瘴氣都激起來了!”
周檀淵皺緊了眉頭,擔架上的周坤突然咳嗽起來,周坤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周檀淵俯身向前喚了一聲父親,周坤點點頭,卻又昏睡了過去,卻不知這一睡竟将他帶到地獄。
*
周檀淵将周坤帶走後不久,周櫻像是賭氣一般,她心中默默發誓一定要研制出藥方。暑九的天氣她蹲在藥爐邊,一爐又一爐得熬藥,加之長期的營養不良,周櫻在一個午後昏了過去。
她醒來時已是滿天星光,丘潼守在她的身旁,看到她睜開眼睛,激動得露出笑容。
“小師妹你終于醒了,你知道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想不想吃東西?”丘潼從身後端來一塊面餅,配上一小碗的飯菜。
“我怎麼睡着了。”周櫻摸着後腦頸,像是平日在周府睡醒一般。
“你在藥爐邊暈倒了,你看……藥罐摔了下來,手都燙傷了。”
周櫻這才低頭看見自己雙手纏着一層白紗,像是受縛的蟲繭。她感覺到雙手腫疼,直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