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我都懂,本就沒想着和平共處,我已經提供了退婚的理由,接不接受是他們的事。不管怎麼說,經手九關京的定波鑒确實出問題了,我作為地隕澗少主,關心則亂,即便行為莽撞,也事出有因。”
“家主很快就會找你質問,在你無法脫身時,我會安排好外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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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禧不在乎死去的人是誰,也不在乎他死狀如何慘烈。如果是在十年前,她大概還會動容,但如今……她摸摸胸口,因為天寰的那扇門,她的心中很難掀起波瀾。
殺害梵叔子的人極有可能來自天極,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九關京來殺人,其實力必然不容小觑。天極的強者,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曾經的三仙之一彧真人,但她不認為堂堂真人會跑到九關京暗殺一個客卿。
“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我這次離開天極太久了,師父不會怪我玩物喪志吧?那就太冤枉我了。”墨青嶼搖頭歎息,頗為無奈。
“你的師父?”
“是啊,”她微笑道,“是一個大人物哦。”
歲禧學着她的語氣和神情:“這樣啊,或許我們之間又多了一個可聊的話題哦。”
一夥人披堅執銳氣勢沖沖地跑過去,看制服是九關京的守衛。不等大家想明白要去緝拿誰,浮法天宗的蕭歎已經被人包圍。
蕭歎面色陰桀,語氣不善:“九關京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休要胡言!我且問你,浮法天宗消失的那名弟子現在身在何處?!”
在何處,當然是死在了隕水。這句話蕭歎當然不能說出來,他也明白一定是有人給他下套了。結合當時辛滿月的悔婚、地隕澗長老的表情來看,再加上他們提及浮法天宗失蹤的弟子,推算出來緻使婚姻破滅的原因大概率就是定波鑒。
那天辛滿月自己都在隕水中,他都沒來得及做什麼,就算定波鑒出事也一定是辛滿月自己動的手。他在心中暗罵,陰險賤人,竟然敢栽贓嫁禍!
但他此時若是将辛滿月出現在隕水中的事說出來,那他自己也會暴露。往常都是他嫁禍别人,今天倒是河邊濕了鞋,遭人陷害。他很快在心裡做好衡量,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将所有事情推給死去的人。
想到這裡,他雙手攤開,無奈又擔憂:“那弟子平日裡就不服管教,被我罵了一通,這兩日就不見了人影。怎麼,你們找到他了?若如此,我們浮法天宗倒是給謝謝九關京,雖說是一個不成器的弟子,終歸也是用心培養了的。”
“少裝蒜!方才地隕澗少主已發來傳訊,你們欲毀九關京與地隕澗之盟約,故盜竊我兩派至寶!”
“笑話!”蕭歎沉下臉,怒氣沖沖,“我乃浮法天宗首席弟子,豈會那般行事龌龊!先不說你們已經私自擒拿我四名弟子,現在你們沒有證據就想拿我,是想兩宗開戰?三宗六派,自有盟誓,你們九關京是想挑戰仙盟?”
“哼,我等擔不起大帽子,其餘的話,還請與城主辯解!”
他們這邊的動靜太大了,不免惹人非議。浮法天宗平日裡嚣張跋扈慣了,尤其是蕭歎,整天裝腔作勢,背地裡捅刀子,笑面虎一個。和他結怨的人不在少數,看他倒黴還是看浮法天宗倒黴大多數人都很願意。
歲禧沒想到自己留下的“證據”這麼快就生效了,辛滿月辦事效率很高嘛。
接下來的事情就用不着她費心了,既然已經挑起三方矛盾,她該功成身退了。噢,還有天極,作為合作夥伴,是時候讓他們出出力。
她傳音給墨青嶼:“承諾已達,我要離開。”
墨青嶼擡眸間,天旋地轉——
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世界變成黑白,歲禧拔下頭上步搖随時準備迎戰。而後,她聽見水滴聲,隻有一聲,就像是墨水中滴下一粒雨珠,圈圈漣漪擴散,墨青嶼在漣漪的中間。而後一縷墨氣從她軀殼上飄出,又凝聚成透明的人形。
那人外表是個男性,或許年輕,或許蒼老,隻因他生了一張青年的臉,卻又有一雙寂寥蒼冷的眼眸。他身着黑白對襟長袍,頭戴巾帽,渾身散發着書卷氣。但那抿緊的唇,銀黑的眼,又讓人想到霜寒碎冰的初春。
他的氣息是内斂的,或者說是壓抑的,隻是偶爾散發出一些波動,隻那波動就足以讓人警覺發顫。
歲禧沒見過他,但腦海裡第一時間浮現出一個名字——彧真人。
浩然文彧真人,天極三仙之一。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離開天極現身九關京,區區一個器師值得他大費周章嗎?
“……彧真人,竟然會是你。”
“我已有百年不曾踏足外界,居然還有人識得我。”他聲音輕而淡,若不用心辨别,很難從中聽出微末情緒。若人與他對視,想必也是不能從中看出多少東西,他的視線并不寒芒刺骨,但偏偏讓人覺得冷。
歲禧問他:“我該叫你一聲前輩嗎?不過想來你也不在意,我也不喜歡人族的繁文缛節。我隻有一個問題,從什麼時候起,墨青嶼變成了你。”
“她一直是她,隻是我的元神寄居于此,處決叛徒之後,自你元神歸位之時,我便在此。”
也就是說,從她回來之後,彧真人就一直在了。從他輕輕松松就處決叛徒來看,他此次出島必然有其他更為要緊的事情。不多,那都是真皓該思慮是事情。
“我現在必須離開,且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我可以助你離開,但相應的,我要你幫我保護一個人。”
歲禧平靜道:“我以為,這屬于情理之中的出手相助,而不是趁火打劫。”
“我們做一個交易吧,你離開後,今天發生的一切與你、也與青城山無關,無論是死去的人,還是消失的物。我的條件隻有一個,在不久之後,你要替我救一個人,以你的身上,很簡單。”
彧真人的手中出現一支筆,在他起筆間一個模糊的輪廓漸漸出現,一筆結束,一個與歲禧容貌身形一般無二的人偶閉目站在她面前,人偶睜開眼睛,是一雙宛若琉璃的茶色眼眸。
即使是歲禧,在看到人偶睜眼的瞬間,也無法辨别她們二者的區别,包括氣息。傳聞彧真人以畫入道,他以天地為題,繪盡浮生百态,甚至傳說他以血作畫,可比造物。
面前這個人偶算不上真正的生命,但以假亂真綽綽有餘。
“救誰?先說好,若是違背我的原則,我不會救人。”
“我的徒弟,墨青嶼……”彧真人的身形漸漸淡去,而周遭也逐漸恢複色彩。
歲禧望着天空,倏忽間消失不見——她該去見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