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讨債
“居然很是認真。你還在恨我?”不輕不重地答非所問一句。
申屠淵微微笑了,看不出惱與不惱。隻是他雙手負在身後,有血色魔紋從他的衣角蜿蜒上爬,仿佛要在衣襟上開出血色魔花來。
還在恨我?難道不應該恨嗎。樂正凜淡淡想,他居然沒來由覺出一份狼狽。
這語氣仿佛多情的纨绔公子打發糾纏不休的情人一般,一方不甚在意,一方糾纏不休。
是了,從第一面開始這個人就是玩笑無忌,言語撩撥更是信手拈來,沒準早在魔界有後宮三千了。可這本來與他無幹。若不是當日一場陰差陽錯,他說:“你該恨我。”
他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等着你。”
一場陰錯陽差雙修讓他新凝的元嬰沾染魔氣,有口難辨之時因為攻擊而破碎的儲物袋滾出帶有金紅的魔紋令牌,至強的刀意當場斬殺了第一批追殺他的修士,不巧裡面頗有幾個掌門愛徒,長老親子。
大雨傾盆時,樂正凜還是在逃命。
這一次,卻是恍若天下皆敵,人人喊打。逃不過命運的大手,他運氣不好被功成出關的賀蘭鄭親手斬殺剖開元嬰,丢下界淵。
好在他窮途末路之時是撞見了賀蘭鄭一大群人,絕了賀蘭鄭将他逮回去折磨的可能,倒是給他了個痛快。
他命不該絕。
昔年申屠淵贊他天資,言之鑿鑿他會成為可堪一戰的對手,笑言他是天命之人。
他信。如若不然,這般重的傷勢,掉入界淵,種種種種,他怎麼就是死不了呢?
他知道那金紅令牌是申屠淵留給他的保命手段。
…那卻不是救命良藥,而是催命命符。要将他推入無底的深淵。
于是他也真地掉入了界淵。
申屠淵什麼也不知道,于是此刻,素衣金面的魔尊站着,他不輕不重、不痛不癢地說:“你還在恨我。”
樂正凜感到難言的暈眩,他舔了舔牙齒,情緒上湧,幾乎要壓抑不住心中幾欲破籠而出的野獸。
撕碎他,占有他!
……
不知道這句戳中了對方哪裡痛處,暴虐的戰栗殺機一觸即發,申屠淵本就聰慧,聞弦歌而知雅意,當下心念電轉,冷不丁挑破了身份。
“宣凜。樂正凜!”
“你入魔了。何時?”
這一喝讓他從某種情緒裡驚醒。
樂正凜微微一驚,咬緊牙關後退了幾步。
他們已經走到了歡喜道的盡頭,往前幾步就是各色表演。
嬉笑聲近,甜膩香氣,濃醇酒香,絲竹樂聲,原來有一群披着魚龍服飾的魔正在進行表演。他們手握長竿,揮舞着龍頭和龍尾,龍身被明燈照亮,顯出幾欲活過來的靈性般,靈活地四處穿梭。
這條金紅的火龍由道路中央橫穿,正巧将本來很近的兩人生生隔開。
“都讓讓!都讓讓啊!諸位,祈願節同慶,同慶,馬上時辰就要到啦!”
“要許願的趕緊用魔力化明燈,不要忘了在燈上幻化上代表魔力深淺的血芙蓉哦!”
“锵锵锵,锵锵锵,龍起!”
“遊燈會——遊龍舞啊—”有不成詞句的小調哼起,伴随着鑼鼓蕭樂。
隔着不短的距離,兩人對望。
鳳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此時正是兩日交替之時。
燈月交輝,醉生夢死場景。有細碎的光點以路邊高懸的各色彩燈為圓心四處揮灑,落在正在四處舞蹈的舞者身上。這些舞者有男有女,熱情挑逗,遊魚一般穿行在這遊燈會的人群中。他們手臂上各提着一盞明燈,正是待着午夜準點時放飛祈願用。
明明繁華熱鬧場景,樂正凜卻感覺如墜冰雪,他下意識摸上了紅塵。
猝不及防被叫破了身份,一時紛雜情緒紛紛上身。
燈火闌珊處,那個人靜靜地隔着魚龍飛舞,站在面前。
于是過往流水一樣鋪開。
此處不是寒山,一切也是真而非虛幻。
他定了定神。紅塵出鞘,劍尖虛虛地拖在地上,和地面摩擦發出火花,往前一步、一步走。
第一步。
“申屠淵。前輩真是好記性好問題。我如何不認真,如何不恨?”他語氣轉了漠然,仿佛先前那暴虐殺機從未存在。
一步邁出,灰白發絲轉黑,黑發随着氣勢在身後狂亂飛舞,紅塵劍劍尖的火花似乎化成了噼裡啪啦的閃電,順着劍身亂竄。
他擡劍——就見幾步之遙的申屠淵‘刷’一下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刀劍相擊,發出巨大的嗡鳴聲,未散的餘波被申屠淵拂袖化解。
他們周圍卻原來已經空出了一片空地,魔界争鬥稀松平常,長居于此的人個個都知情識趣地很,那舞着的長龍早已上蹿下跳到周圍重新繞着人群轉圈去了。有自顧自和這些舞者挑逗親吻的,順手替了他們的擔子踩着人流肩膀上下舞動;有嬉笑着和好友親親密密湊一起,一塊研究着幻化奇形怪狀的明燈的;自然也有愛看熱鬧的,畢竟熱鬧誰不愛看——就比如,已經清醒了的蔔千算混在人群中饒有興緻地邊啧啧稱奇,邊奮筆疾書記錄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