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誰輕誰重

血色。

鮮紅的血幾乎要刺痛他的眼球。視野上暈開的鮮紅仿佛帶着灼人的溫度，讓他面前的世界也随着天旋地轉起來。

他的雙手十指都沾染着鮮血，溫熱的，生命的溫度。十指攥緊，似乎緊緊地抓住了這個人，而對方心口處，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造型獨特，似乎帶着股蠱惑人心的魔力。

耳畔是系統和萬劍歸藏山玉劍的哭喊和急切語氣。

喧鬧。吵嚷。萬千聲音似乎都一點點遠去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連他都久違地生出了茫然這種情緒。

申屠淵隻覺心頭一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死去，體内某種平衡似乎就在那瞬間被打破。

“哐當”，是匕首落地的聲音。

“阿凜！”

*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地呢？

近了魔界地盤，封靈河邊正道駐地安安靜靜，河水依然千年萬年不變地湍急。避開耳目渡河而去，一路順利地回到了閉關的地方。這一次出行雖然是無功而返，然而着急解決不了問題。沒有了武力，他還有腦子可用，更何況，申屠淵端起茶壺，茶水氤氲中有人接過了他的杯子，一飲而盡，動作舒展好看。更何況，他身邊的這位，正有天下難求的武力。

申屠淵：“我欲往藏書閣一觀，阿凜要随我一同去嗎？”

他微微從靠着的躺椅上起身，目光掠過桌上靈光耀耀的傳訊符，頓了頓，半支起下巴慢悠悠道：“說起來，還沒有帶阿凜好好看過我這魔界。”

——他回來之後當即宣布了出關，卻不知為何座下魔将遲遲未反饋。回來的路上，見正道駐地也是一片寂靜。

窗外烏雲沉沉，有風灌進窗戶來，樂正凜起身順便關上了窗戶，走到他身後，替他将一頭長發攏到一塊束好，“也好。”

“隻是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正道虎視眈眈，我覺得你這魔界，怕也并不平靜。”他嘴上說着，手上動作卻利索地将這一頭順滑黑發束好。

申屠淵笑了一聲，不帶什麼情緒。睫毛垂落下陰影，他忽然道：“阿凜，我是不是忘記和你說了？”他忽然轉動躺椅，把站在他身後的樂正凜拽到身前來，這個動作來得突然，樂正凜正有些摸不着頭腦，便也放任他動作。心道：或許修為不能恢複阿淵遠遠沒有看上去那般平靜…..

這雙手環住他的腰，如此有力。樂正凜失笑，知道他回程這一路心緒不甯，卻不太能準确判斷申屠淵的每個想法，于是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肩背，卻沒有想到這個動作似乎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下一刻一股大力傳來，天旋地轉間，他整個人已經跌坐到了對方的懷裡。

樂正凜：？

便要掙紮。

申屠淵：“阿凜，别動，讓我抱抱。”

溫度。氣息。申屠淵一雙手在對方身上遊走，最後準确地撫上了對方的眉眼，年輕，鋒銳，活脫脫話本裡走出來的男主。然而話本裡的男主大多正義，有些能大義滅親，有些甚至可以為了天下而殺死愛侶。

樂正凜：“……你這樣看我，是想讓我親你嗎？”他口吻微微一轉，眉眼生動，“你不說話？”

這下是申屠淵失笑了，他頓了頓，幹脆一次性把要說的說完：“阿凜，我不是個好人。”

“我知道你擔心魔界暗潮洶湧。我的手下魔将……我禦下靠的可并不是什麼衷心，誠然，他們現在十分衷心于我，少見背叛之意。然而，若是他們有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那麼誓言生效，他們的下場自然也會十分難看。如此雙重約束，因此我即使如今修為不在，也照樣可以統領這諾大魔界。” 這樣的手段在魔界稀松平常，然而若是在正道修士看來，無異于鬼魅伎倆。

“我這一生無愧于心，卻也承認手上人命無數，算不上什麼好人。”

他說得隐晦，樂正凜卻聽得出來，還有些未盡之意。

他凝視那雙墨色的眼，非常專注地看，于是他看見對方瞳孔裡透射出的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當是什麼。”

樂正凜雙手扳住他肩膀，弧度完美的下颔微擡：“我不是聖人，沒有你想的那般高的道德标準。“他碧色的眼珠泛出奇異的光，折射出一種動人心魄的色彩，他輕輕笑了一下，喚道：“魔尊，你忘了？我也當了一段時間的魔君啊……”一個響指，指上盛放黑色的魔焰。樂正凜渾不在意地從指尖上把這朵魔焰取下，要别到申屠淵衣襟上做裝飾。

申屠淵微微挑了一下眉，看向那朵魔焰，似乎有些興味，卻也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等着樂正凜先說話，心道：阿凜怕是不記得，魔界傳統，看上了誰就贈誰魔焰化成的花朵别于衣襟…他們初次相遇之時祈願節上，路過的魔族可不大多領上帶花？隻是他們都沒有在意罷了。

樂正凜道：“隻要你不是什麼濫殺無辜，燒殺搶掠的人渣敗類，不是好人又如何？我難道就算得上，純然的好人了麼？”

樂正凜低頭别上那朵魔焰，感受到對方胸腔震動，他在笑，然後後腦勺就被輕輕扣住了半開的衣領露出的肌膚似乎随着呼吸和笑聲欺負，順滑的黑發有一縷如羽毛般劃過他臉頰，那一瞬，他聞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淡淡的，十分讓人安心。對方扣住他的後腦勺，這個動作就像一個大大的懷抱一般，樂正凜幹脆放松了心情，眸子裡帶了點狡黠，甚至有點閑心借着這姿勢想使壞咬一口。

卻隻聽得對方在他耳邊徐徐道來，聲音流水般徐徐而來，平靜又從容，仿佛剝開那個狂霸酷炫拽的魔尊表面露出了從容又冷靜的内裡：“天道狡詐，不可輕視。從申屠錦州的事情裡我就已經有了一個隐隐約約的猜想，既然人魔混血天地不容，那麼我能夠順利走到如今這番地步想必是天道有意為他命定的主角培養出一個墊腳石來，因此在犰一出生之前，我擁有最大的自由。而犰一出生後，想必世界就有寫好的命運線，大家都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跟随這命線上演一場場注定好的悲歡離合，上場和下場的時間都是注定的。”

他語氣轉淡：“阿凜，你說過，我改寫了你的命運……”

一字一句，“焉知不是你改寫了我的命運？”

既定的命軌運行中，泛出了一抹鮮活的色彩，那個闖進他千百年來無波無瀾的感情世界的人有一雙如同春回大地的綠色的眼，他有一把名為紅塵的劍，似乎從他身上就能看見滾滾紅塵萬千姹紫嫣紅。

相知相戀不容易，他不會在現在去設想結局。

“劍君，與天鬥，勝算不知，前路不明。能否襄助？”依然是那樣淡的語氣，卻隐有鋒芒殺機。

樂正凜感到熱血沸騰，這般冷靜的語氣，這般仿佛上天入地百無禁忌的神情，激起了他不知道是鬥志是喜愛是征服欲或是别的什麼，他隻想狠狠地親近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