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沙匪頭子趁桑丘來不及回防,連傷三人突破重圍,獨自沖到了那架華貴的馬車旁邊。
這架馬車的車廂是封閉的木質結構,外表包覆皮革,前面留門,以便上下。男人飛身落在馬車前室,身形尚未穩住,一道閃電自車廂内激射而出,筆直地刺入他的心髒!
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于他胸膛還在起伏,傷口也沒有出血。
旋即那道電光暴漲,吞吐數丈,再度洞穿他的身體。
沙匪頭子徹底斷了氣,直到臨死前的最後一眼,才看清插在自己心口的,是一柄長劍。
劍身綿延花紋,形如長虹,色若霜雪,非銅非鐵,铦利絕世,被主人一寸寸地抽出,未嘗沾染絲毫血腥。
馬車外的酣戰仍在繼續,但聲勢式微,沙匪們越來越處于下風,不是戰亡,就是投降。
坡上的弓箭手見勢不妙,高叫道:“風緊!風緊!”旋即調頭回馬,沿來路逃走。
風緊扯呼,響馬撤退的黑話。由于手/弩的射程有限,即便桑丘等人有心乘勝追擊,還是百密一疏,放跑了幾個。
“窮寇莫追!”車中人打開車門,走出來制止手下,“小心他們使詐。”
幸存的沙匪們驚訝地看見,那個隔着車門聽聲辯位、将他們頭目一劍斃命的高手,雖一身男兒裝束,卻明顯是個女郎,俊眼修眉,耀目無匹。
她的個頭分外高挑,肌膚是蜂蜜的色澤,手執十字護手長劍,褲腳綁在麂皮靴子裡。出于獨自在車内放松休息的緣故,她隻簡單地在白色短袍之外,套上皮革護肩甲。
她的茶色卷發編成硬邦邦的蠍子辮緊貼枕後,沙匪們認得出,那是琉國戰士的傳統發式,裡面會埋藏一柄特制的匕首,既可在作戰時保護頸椎,亦可于關鍵時刻反殺保命。
既然是琉人,那麼這支車隊的武力之強悍,也就順理成章了——
琉國,名震西陸的高原霸主,其先人逐步征服了紅河沿岸一千個部落,稱帝于雲截山中的哈薩圖城,号“神都”,又鑿石為山宮。
琉人舉國尚武,人不馳弓,馬不解勒,便是女子也能舞刀弄槍。周邊小國皆拜其為上邦,當世幾乎無人可敵。
唯一可與之相伯仲者,恐怕隻有東方的隆朝吧?
但是兩國之間素有盟約,琉國為何突然派出僞裝的軍隊一路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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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丘帶人收繳了俘虜的武器,逐一審訊活口,清點死屍,挖坑掩埋。
翡麗擦掉雙手沾到的血迹,來到那名男裝女子身旁。
“殿下在車裡歇息就好,外頭有我們呢!”
身為陪伴帝姬長大的宮廷女官,翡麗清楚主人曾于戰鬥中墜入冰河,嚴重凍傷了肺腑,在惡劣氣候下容易呼吸不暢,故聞不得此地的沙塵。
“不妨事,橫豎我的車也在漏風。”羅黛懊惱地擺擺手,歸劍入鞘。
原來,方才她劍鋒如電,不單準确地擊殺匪首,更戳破了車門。
翡麗捧腹道:“殿下露富招賊,炫技損車,真真是帝國頭号敗家女呀!”
“現在是哈哈大笑的時候麼?”羅黛瞪一眼這個膽大包天的侍女,“還不快去把我車門上的漏洞給補了!”
翡麗一邊取工具爬上車子,一邊依舊笑個不停。
羅黛親自檢查己方士兵的傷勢,又喚來桑丘,低聲問他道:“情形如何?”
他簡要地彙報了傷員、物損的情況,接着取出地圖,指明他們這一耽誤,天黑前勢必無法抵達原定目的地。
被諸國驅逐流放的罪犯、苦役、難民、異教徒都喜歡躲在白懷,落草為寇,占山為王,一旦招惹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桑丘不免垂頭喪氣:“逃掉的沙匪極可能回去通風報信,召集援兵伺機報複,或者埋伏在我們前行的必經之路上。敵暗我明,必須改道。”
緊盯地圖展示的山川地貌,羅黛反複思索,伸手規劃了一條新的前進線路,大大偏離官道。這意味着沿途将不再有琉國轄下的城鎮,前路變得未知。
其中一處山形圖案,來龍起伏勢綿綿,沙水繞圍形曲曲。
右上角細字标注,“陸壓山”。
桑丘感到意外:“殿下,呃,可否三思?屬下聽說,陸壓山正是隆軍與戎人這次的主戰場……”
隆朝和戎國的一仗,從去年立秋打到今年開春,卻一直戰勢膠着,氣得那位馬上天子率兵征讨,誓要親手收複失地。
“既是兩軍戰場,宵小自然不敢靠近,我們姑且試一試呗!”羅黛斜睨桑丘,“将軍莫非怕了?”
“殿下好瞧不起人呐!屬下奉陛下聖命,護送殿下出使,怎可畏敵?”桑丘經不起激,“别說是去戰場附近睡大覺,就是兩軍一齊攻來,屬下自當力戰到底,視死如歸!”
羅黛笑着拍桑丘的肩膀:“幹大事者,要惜身,将軍乃護國柱石,别動不動活啊死啊的。快去收拾吧,我們即刻動身。”
于是琉人搜刮幹淨沙匪身上可用的物品後,把他們就地處決,再以最快速度整頓車馬,冒險開赴陸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