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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淩晨四點鐘了。
蘭昀蓁仍舊無法入眠。
天将亮,一念及散落在教堂的佛珠将會與聶理毓的屍體一同被人發現,甚至作為證物,她便無法心神安定地躺在這裡。
該去現場将佛珠拿回。
她小心起身,不驚動熟睡在身旁的周纓馨。
繞些遠路是必要的,從甲闆那兒過去,不易被人發現。
如是想着,她輕手輕腳地穿過光線昏暗的廊道,推開觀景門,卻隐隐約約聽見交談聲。
“若是有謀劃的殺人,未免也太不聰明了些。郵輪還有半月才靠岸補充物資,他現在能逃去哪兒,跳海?”
有個男人說着,說到最後一句時頗有嗤之以鼻的意味。
她腳步停下來,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正打算回避,卻聽見另一熟悉的聲音。
“或許本就沒打算開槍,是不得已而為之。”
蘭昀蓁瞬間頓在原地。
是賀聿欽的聲音。
她邁出的左腳懸了半刻,終是想将這二人的對話悉數聽完,于是收回了步子,屏息寄身于黑暗。
他接着道:“槍未消音,隻怕案發現場也不暇處理。”
“說來你也該小心些,殺你的人都追到海外來,保不齊這船上就……誰在那裡!”
腳邊有大黑耗子蹿過,蘭昀蓁倉促擡腿躲過,卻也踩得木闆吱呀一聲響。
聲音并不大,但在悄靜得有些詭異的夜裡卻格外刺耳。
那二人不再交談。
隻聽得有腳步來勢洶洶地逼近,她心知躲不過,主動走到微弱光亮處——
“是我。”
唐培成定住步伐,右手臂緊繃着背于身後,借着隐隐燈光認清了她臉,才将手中的東西放回外衣暗袋,緊皺着眉盯她,語氣不大友善:“這個點,雲小姐何故在此。”
她面容溫和卻又抱歉極了:“我一宿都想着那聲槍響,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眠,于是想到教堂去禱告。”
指甲漸漸陷入掌心裡,她說這話時,有意去看賀聿欽。
還好,他眉頭不似唐培成那般皺成個“川”字,隻是很平靜地望着她,等她說完。
“信洋教的中國人倒也少見。”唐培成的态度不清。
“我在美國待了兩年,時常随當地學生一同去禮拜,不過是入鄉随俗養成的習慣。”她回道。
才見幾面,唐培成就對她不大友善,她早察覺出來了,卻也不知為何。
不過不重要,她不需要他的友善。她要的是……蘭昀蓁眸光流轉,落在扶欄邊的那人身上,賀聿欽恰好開口:“天還黑着,你深夜獨自出來走動不安全,先送你回去。”
一輪話講下來,唐培成依舊闆着臉孔,擰着眉。
她無法再有别的理由往下走,啞了聲,算是默認了。
賀聿欽方朝她走來,漆黑的廊道裡卻忽地射出一道亮眼白光。
四處晃動着,似是有人在打手電筒。
蘭昀蓁不由得眯着眼,擡手遮擋刺眼的白光,耳畔聽見那人腳步愈急,迅速走近了,人還未顯,聲音先到,接着喘氣聲:“賀先生、唐先生,船長請你們過去一趟。”
手電筒的光打在甲闆上,她放下遮擋的手,看清來人。
照制服和帽子來看,是船員,而且是二副。
“查清楚了?”唐培成總算不再皺眉。
二副快速掃了眼蘭昀蓁,支吾着:“是發現了……”
他顯然顧慮有她在場,并不願說出口。
她識趣道:“我先回……”
“無妨,直說便可。”賀聿欽打斷她。
此話一出,唐培成略有不滿的視線投向他,接着又落到她臉上,緊鎖着,“你說。”他話朝那位二副。
蘭昀蓁隻作瞧不見,一心看着賀聿欽。
二副隻得硬着頭皮往下講:“教堂裡發現一具屍體,是聶家大少爺的。”
她面上平靜聽着,心中卻是驟地一沉,月牙的指甲又陷入掌心肉裡,好似感受不到痛楚。
“是他?”唐培成與賀聿欽對視,顯然深有疑慮。
“時間緊,兩位先生趕緊同我去吧。”
要去教堂一探究竟,這是個不二的機會。
蘭韻蓁腦海中浮現過方才的種種,決意賭一把,表面上靜靜地立在那兒,心中卻又是急迫地等待着。
“兇手還未找到,你孤身回房不妥,與我們一同走?”
賀聿欽垂眸看向她,側身征求她意見。
蘭昀蓁擡眸望進那雙漆黑的眼。
四目相視。
她知曉,自己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