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周芷得到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周家的,周震和周金寶因為沒錢醫治,雙雙病死,周王氏接連喪夫又喪子,遭受打擊之下瘋了,現在苟延殘喘,也活不了多久。
另一個是吳花,吳花被李屠戶抓回家,李屠戶暴怒之下一腳踢中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脖子踢斷,當場殒命,血流了豬肉鋪一地,有人報了官,李屠戶被判秋後問斬。
得知這兩個消息的時候周芷已經在前往府城的路上。
本來來送信的人還想問她要不要回去奔喪,畢竟死的是她親爹和親弟弟,而且周王氏雖說是她繼母可好歹還占一個母字,她瘋了之後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她應該回去安置。
周芷聽到後放下了車簾,聲音有些冷漠,“路途遙遠,折返不易,我就不回去了,我這裡有些銀錢,你拿回去好生替他們安置吧。”
送信的人面色複雜,最終也沒說什麼。
聽見人離開,周芷緊繃着的脊背一下子癱軟下來。
人死了。
周王氏也活不了多久,估摸着也就這兩天的事,讓原身痛苦的根源都死了。
再度撩起車簾,外面雪花漫天飛舞,像是在為周芷送行。
“你可以安息了。”
一陣輕輕的呢喃飄向車外,除了她自己,誰也沒聽見。
其實若不是古代的道德枷鎖重,她又是唯一有能力出錢替他們收斂屍身的人,她連這個錢都不想出,但是沒辦法,她要不出,以後别人的唾沫星子能給她淹死,說到底,人死為大,反正也不是讓他們活着享福,做個面子情也就罷了。
馬車晃晃搖搖,像來時一樣,她又重新回到了府城,江序還有十來天才上課,這段時間隻用在家裡溫習功課。
回到家中,齊篷她們熱情的前來迎接,周芷走前将她們都給安頓好了,還提前給了壓歲錢,幾個小姑娘高興不已,蹦蹦跳跳的,不過,因為有周芷的叮囑,她們沒敢出去幾次。
畢竟這時候還是有擄走女人小孩拐賣的,她們幾個小姑娘還是要以安全為重。
不過如今周芷回來了,她們像是有了底氣,自然也敢外出走動了,一個二個自是興奮不提。
回來之後,因為平日裡周芷都是不讓她們來她這幹些灑掃的活,之前她是請一些婆子過來幫忙的,如今還沒到上工,這些活都要她自己幹,雖然有江序幫忙,但是周芷還是覺得累得慌。
她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懶散了?明明以前沒錢的時候幹活也沒覺得這麼累,但很快她搖搖頭,覺得不能以現在的自己和當時的自己相比較,人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既然有錢了,她還是請人幹活吧,大不了她工錢給高一點。
她出錢得了方便,幹活的人付出力氣得了銀錢,兩全其美的事。
周芷很快說服了自己,招來了牙人說出自己想請人幹活的事。
牙人聞言眼睛一亮,趕緊道:“東家如果想找人幹活,現在大可不必雇傭,買下人來更加劃算。”
“東家這幾天不在府城不知此事,前段時間北方雪災嚴重,許多人逃荒到了這裡,賣兒賣女自賣其身的多的是,如今價錢也便宜,東家盡可挑合眼的。”
牙人說起這事也是唏噓,他所在的牙行還是第一次接收這麼多逃難過來的,但是不接也沒辦法,許多人吃不起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人餓死。
周芷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事,今年的雪是下的大了些,她們這裡地處南方,雪都下的有人膝蓋深,可她倒是沒想到北方竟發生了如此厲害的雪災。
牙人歎息一聲,“我知東家心善,但是現如今買下他們其實是給這些人一條活路,他們是幾乎身無分文逃難過來的,能逃過來已是幸事,在半路上凍死餓死的比比皆是,有的一大家子十來口人可能到這的隻剩下一個活口了,我那牙行如今人都快爆滿,已經再塞不下人了。”
“東家的生意如今蒸蒸日上,也是時候添置一些仆人,畢竟有身契的用着也放心,您說是不是?”
牙人極盡推銷,恨不得她買個幾十個人回去,好讓他那牙行騰出些位置來,這段時間牙行的米都快被吃完了,在接收他們住下去,就是實打實的虧本買賣。
但沒辦法,這是上面要求,總不能真眼睜睜看人死在府城裡頭。
牙人眼巴巴的看着,周芷先是整理自己震驚的心情,然後忍不住問道,“都已經到了府城自己找個活幹不行嗎?為什麼要自賣自身?這豈不是一輩子給人當奴仆。”
牙人道:“東家,你是不知道,如今府城裡湧進來這麼多人,哪有活給他們幹啊,現在買下他們,給他們一口飯吃讓他們能活下去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至于奴仆不奴仆的,那得是能活下來才考慮的事。”
“其實府城裡頭許多有頭有臉的人家已經買了不少,這是善事一件,但這些人家裡奴仆本就不少,加上逃難來的人太多,也隻是杯水車薪罷了。”
周芷的三觀大受震撼,她受的教育與這裡的價值觀第一次發生了如此大的碰撞。
原來現在買下那些人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大好事一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