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萱繼續說道:“方才我驗屍時發覺林文德口中布滿血迹,隐見潰爛之勢,這也正是因為服用了三更草的緣故。”
她說完,隐約看見角落裡的人手指動了動,忽而攥緊成拳,不動聲色背在身後。
心下幾乎斷定猜測,黎萱朝桌上拿起林文德尚未飲完的酒,湊近聞了聞。
曲雲卓知道她是要看酒是否有毒,同她說道:“酒我們已經用銀針試過,并未發黑。”
黎萱看了他一眼,道:“如若是砒霜鶴頂紅此類毒銀針可能會測出,但三更草是以植物萃取出來的,銀針不一定能測出來。”
她朝左庭玉伸手,對方意會,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隻白鼠遞給她。
黎萱将酒喂入手中白鼠口中,靜等了好一會,它并未有任何反應。
“無毒?”狄不凡問。
黎萱笑着搖頭道:“非也。”
她再從桌上拿了個幹淨的杯子,随後将手中的酒沿着杯口轉圈緩緩倒入其中,靜待一會兒,再喂那白鼠喝下,頃刻之間,白鼠就在地上翻騰起來,不一會兒便一動不動。
黎萱做完這一切,才從袖中拿出手帕擦幹淨手,然後示意狄不凡。
狄不凡輕輕點頭,開口朝所有人道:“下毒之人将三更草毒汁塗抹在杯口之上,酒本身無毒,可一旦有人用了有毒的酒杯,那可就是毒藥穿腸過啊!不得不說,下毒之人可真是狠毒。”
他說完,然後厲眼朝角落的三人看去,意有所指,“你說是吧,吳佥院?”
狄不凡轉身朝角落裡的吳成維正對着,而後說道:“先将帶有毒液的那杯酒遞予林員外,而後佯裝生怒離開,再從外回來時林員外也如願中毒而亡,又有了别人替你背鍋,你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衆人目光皆看向吳成維,他倒也不慌,“你有何憑證證明我便是殺害林文德的兇手?怎麼就不是那妓子殺了他後自戕?”
他淡然看着狄不凡,有些嘲弄,“我知曉你們西廠為了破案不乏使些栽贓陷害、屈打成招的手段,怎麼,這些爛招數現在倒用到我身上來了?”
左庭玉眯眼看他,怫然道:“是不是栽贓陷害吳佥院同我們回到廠獄便知。”
他朝後揮手,意欲命人将他帶走。
曲雲卓心中不滿,阻止道:“此事是我們接手,應交北鎮撫司處理,焉不知方才吳佥院的話會成真。”
笑話,此事牽扯多人,辦成這一樁案件對他仕途可是幫助不小,本就是他接手,哪有讓人半路截走的道理?
再者,狄不凡他們如此做,明擺着就是把他曲雲卓的臉放在地上踩。
狄不凡聽了他話卻覺得可笑,“你們錦衣衛诏獄的名聲又好到哪裡去?都半斤八兩誰又有資格說誰?”
他上下打量起周圍,而後看着曲雲卓,嗤笑道:“我記得沒錯的話,緝拿犯人可是東司房的活,北鎮撫司可不負責這一塊吧”
曲雲卓啞然,西廠能擅自抄沒官員,而他們北鎮撫司可沒這個特權。
狄不凡說完再也不看他直接命人帶走吳成維,走時還不忘令人遣送胡慧容等人回教坊司。
宋宓以為事情不會這麼順利,誰想她剛回到西廠,狄不凡一個時辰後就将吳成維帶回了廠獄。
兩日後,宋宓來到關押吳成維的獄内開始對他進行審問。
她一進來就将宗卷随意甩在案桌上,邊坐下來邊說道:“說吧,為什麼要殺林文德。”
來之前她已将狄不凡和左庭玉調查出來的結果看了,吳成維如何使毒,還有和那應天府教坊司的女子如何勾結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證據擺在面前,吳成維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隻是,因何殺害林文德一事他确實不會告訴宋宓。
徐長風不在京城,北鎮撫司暫交由曲雲卓打理,以他性子聽了他證詞隻怕會為了盡快結案,也認為是那妓子殺的林文德後自戕。
那曲雲卓查案隻要結果,哪裡管你真兇是誰,若沒有西廠橫插一腳,此事定會順利結案,沒人會懷疑到他身上。
盡管如此,他也做了被發現的準備,他沒有同宋宓假意周旋,而是直接說道:“于勝是我恩師,若不是林文德他何故被枉死?我殺他不過是為恩師報仇而已。”
“枉死?”宋宓聽後覺着可笑,“誰和你說于勝枉死?從他後院池中搬出的一箱箱贓款是我放進去的?這麼多年的貪污是我讓他去的?我可沒冤枉你的好恩師。”
吳成維沒同她辯駁,垂下眼來,再次重申:“是我恨極了林文德,為報仇才對他痛下殺手,殺他是我一個人的事,與旁人無關。”
他一口咬死自己是為于勝報仇而殺林文德,至于如何殺的他,宋宓已經查出。
那應天府教坊司的女子乃是當年閩清水清使的女兒蘇蘭茹,是吳成維暗中與她聯系,告訴她當年其實是林文德貪了災銀,她為報仇假意接近林文德,昨日林文德在清江樓設席也是為讓吳成維幫忙而讓她作陪。
他至死都不知道蘇蘭茹和吳成維相識,買下她竟還想将她送給對方,而昨晚一頓酒飯也成了他的亡命宴。
毒是吳成維下的,酒杯是蘇蘭茹遞的,而蘇蘭茹也是吳成維殺的。
西廠在蘇蘭茹身上搜出來了三更草的藥瓶,這藥瓶也是吳成維毒殺林文德後,再将蘇蘭茹殺死放在她身上的,而後僞裝其畏罪自殺的假象。
他算好了一切,卻沒算好此事會被胡慧容碰上,而西廠為了胡慧容會來人截查,從而讓他敗露。
他頹喪着說道:“我做的事敗露,要殺要剮随你處置。”
來之前左庭玉還告訴他吳成維在清江樓說的話,她還以為要使些手段,沒想到今日吳成維直接承認。
也罷,這也省得她再廢口舌去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