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段過于漫長的寂靜,三人一人躺着、一人跪着、一人站着,落于其他人眼中便呈現出一股帶着幾分微妙的三足鼎立的态勢來。
心髒被突然降臨的危機感驚得亂了頻率,但不是因為村長的話。
這個突然出現的使者還是在看着他。孫聞聞想着,眉眼間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就算閉上眼睛,依舊能感知到直沖着他而來的視線。
毫不遮掩、跟探照燈似的。
孫聞聞看不太懂人類的情緒,但他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盯着别人看,除非這人太閑。
使者顯然不在‘太閑’的範疇。
仰躺着視線受阻,孫聞聞再三思慮後硬是擰着胳膊将姿勢調整成了跪坐。
一旁的張嬸注意到他的動向,慌張地便去拽寸頭的袖子,壓低聲音說:“欸,诶,他坐起來了,他......”
想說的話才開了個頭,張嬸餘光一掃,愣是沒敢再說下去。
她在寸頭冰冷又藏着怒火的目光中喃喃縮回了手。
寸頭拍了拍被扯皺的袖子,擡腳便走出了隊伍,一路走到靠近山壁的小斜坡上才停下。
這裡的視野寬闊,加上位處高處,所有人的神色都能盡收眼底。可寸頭的視線卻一瞬不移地盯着使者看。
他雙手環在胸前,眸光似有滔天怒火翻湧不停,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在皮膚上顯現。
寸頭來回摩擦着牙齒,餘光一掃到成片跪在地上的村民,不爽的意味在跳動的神經中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并逐漸催生出了恨意。
他悄悄握緊了别在腰上的鐮刀。
在另一邊,在孫聞聞将使者從上到下來回觀察了十八遍卻依舊沒有發現任何有用信息,決定開始第十九遍的時候,
使者終于開口了。
視線也終于挪開了。
孫聞聞兩眼微眯,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等待着使者的宣判。
“那便讓他離開吧。”
使者這樣說道。
村長和孫聞聞皆是一愣。
這個人的聲音和系統的好像,都是機械音。
不過,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比使者的流暢些許。
孫聞聞想着,不由得又盯了他一眼。對話語中的内容反而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村長。
他像是突然被擰動了發條的玩具一般,整個人猛地往上彈了一下,大驚失色語無倫次地連連搖頭:“可...可是他,他——”
“但”,使者厲聲打斷了村長,他對上了孫聞聞探究的目光,沉聲道:
“但他必須立刻離開,并且之後再也不可踏入臨山門村一步。”
孫聞聞微挑了一下眉梢,面色冷靜地像在聽别人的事情。
這麼一來,調查臨門山村神明的任務怕是完不成的。水雲草和使者的情報對于市長或許有些價值...
可,盛清風已經回去了,現在肯定也和市長碰面。水雲草的情報基本可以算是作廢了,至于使者——
可能也隻剩下聲音、穿着這兩點有用了。
孫聞聞略帶嫌棄地瞥了眼從上到下一身白,連臉都沒有影子的使者。
這兩點有用和沒用也沒差了。
一行行情報在心裡一一羅列,但很快又被一項一項地劃掉。一路篩選到最後,孫聞聞默默地在心裡歎了口氣:
回去之後,重新想辦法進内城區吧。
在孫聞聞做完一整套‘判斷題’的時候,村長還在掙紮。
他滿臉不解,愁得頭上的白發都掉了幾根,“使者大人,他可燒毀了數百株的水雲草啊!”
甚至在村長添油加醋的說法中,那片土地是直接被燒了個精光,即便後續清理幹淨也無法再種植水雲草了。
村長在不解的同時隐隐覺得荒謬。
這位大人确實仁慈,但凡他們向他求救便能得到回應;可他也曾因為小孩子嘴饞咬了一口水雲草便當着所有人的面殺了他。
五歲孩子的身體在頃刻間變成一堆雪花。
村長現在還能回憶起孩子母親的尖叫聲,嘶聲裂肺地,悲戚而壯烈,在辦完孩子的葬禮後,毫不猶豫地從山崖跳了下去。
神明大人您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寬容的?
指尖因回憶起的往事而顫抖,村長忍不住問道:“使者先生,您确定這是神明大人真正的意思嗎?”
正想轉身離開的使者被這句話拽停了腳步。
他回頭,冰冷的視線如有萬斤重,壓得村長頓時雙肩一沉。
村長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冷汗當即便淌了下來,他竟然質疑了神明欽點的使者!
來不及細想,他立刻雙膝跪地,恭敬彎下身子解釋:“使者大人,請您諒解我一時的失語,可我實在沒法理解您的判決。”
使者不耐道:“你不用理解。”
說完,他一甩衣袖,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可峽谷中的一切卻被按下了暫停鍵。
村長的臉定格在一個扭曲的角度,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頭也歪着,似乎在質疑自己聽到了什麼。
在他之後的村民一臉茫然地看看定格村長,又看看已不見身影的使者大人,面面相觑地不知如何是好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