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鎖深宮,寒霜入夢。沈書清正沉睡之時,老王慌慌張張地跑至她房門口,重重拍門道:“大人!醒醒!永濟寺出事了!”
沈書清仍是未醒,老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抓住青竹和紫藤就推進了房裡。青竹和紫藤輕拍沈書清的臉,沈書清才從朦胧的夢魇中掙脫出來,迷糊地睜開眼睛。
青竹趕緊傳話:“大人,永濟寺出事了!”
沈書清眼中恍惚,勉強恢複一點意識,啞着嗓子問道:“你說什麼?”
青竹愈發大聲,唯恐耽誤了時辰:“大人,老王說永濟寺出事了!”
沈書清腦中“嗡”的一聲,如被雷錘一震,疼得發暈。她從一旁衣架上随意撈了見外衣披上,踢趿着鞋小跑出了房門,抓着老王問道:“永濟寺出何事了?”
老王被沈書清吓了一跳,哆哆嗖嗖道:“大人,方才工部的人來報,說是永濟寺走水了!”
當頭一棒,正中眉心。沈書清人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等反應過來時,她眉心緊鎖,潦草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急急出門,朝永濟寺奔去。
梅山處火光漫天,照亮西京一隅。西街上早已站滿烏泱泱的一群人,觀望着這星火燎原,灰煙騰起。
沈書清迎着撲面而來的灰燼,愕然停步于永濟寺前。
金碧輝煌的永濟寺已陷入叢叢火海之中,懸梁磚瓦皆已坍塌,不成模樣。沈書清茫然地望着眼前景象,一時間忘記了思考。
身旁的侍衛來來往往,提着一桶接一桶的山泉水灌進火海。可借着這北風,火勢蔓延,潑水無異于杯水車薪。
沈書清無力地站在寺前沉默着,内心祈求上蒼能降一場大雨,撲滅這一場獠牙似的火。
她忽然想起,白日裡來的一群僧人還居于寺中。她亂了手腳,胡亂抓起旁人的衣襟問道:“可有看見僧侶逃出?”
那人隻是搖搖頭,表明自己未曾看見。沈書清無法相信,她又接連抓住好幾個人問僧人去向,可皆沒有回音。
無奈的絕望随着火勢彌漫至她心裡,她迷茫地站在原地,聽不見任何呼嘯,隻覺自己的心在不斷地下墜,繼續下墜,掉進無盡的漩渦裡,被洪流沖散。
偏逢雷聲大作,閃電劃過天際,與地上火原相互輝映。一場大雨及時而至,澆滅了這一場無妄之災。
雨絲滑落沈書清鵝蛋似的臉龐,她呆呆地朝天上望去,層層烏雲将天籠罩,雨絲密密麻麻,将這西京圍成一座孤城,冷漠而蒼涼。
周圍的人歡呼雀躍,都在談論這一場及時雨,化解了燃眉之急。
沈書清卻毫無心思在意,她隻求雨大些,再大些,盡快将這火撲滅,隻求僧人已經逃難,并未受傷分毫。
竟覺雨勢漸小,她怔怔擡頭一看,原來不是雨漸停了,而是傅深在她頭頂打了一把傘。
她思緒漸漸拉回,發覺自己身為工部侍郎,竟未幫上一點忙,不免有些愧疚。她回過身,沉聲開口道:“大理寺查案還真是快。”
傅深面色凝重,可話中卻還略顯輕松:“想必沈大人和我一樣,都是半夜從夢中醒來。”
沈書清提不起笑,隻能應付地點點頭,未答一言。
待火勢漸消,她立刻喚人去寺中找尋僧人們的身影。可未等她話音落下,有人便擡着已經燒成煤炭似的黑黢黢的屍體出來,棉麻的僧袍已焦黑一片,隻能稍辨輪廓。
沈書清淋着大雨沖出去,難以置信地注視着這些屍身。她完全不敢想象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被困于這重重火海中,無助地等待死亡。
哪怕火星子濺到她身上一點,她都覺得生疼,這魔鬼般的火焰灼燒于身上,她都不敢想該是如何痛苦。
混着無情的雨滴,淚簌簌而落。她無力地跪坐在地上,任憑大雨肆意地踐踏。
兩個小厮擡着一口水缸,走至沈書清身旁,陳述着所見:“大人,我們進去時,見水缸周圍倒着好幾個人,想來問問大人,這水缸有無特别之處?”
沈書清頓覺胸中堵塞,喘不上氣。她沉沉地合上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無妨,想來是他們求生時尋水,故才都跑至水缸邊。”
小厮聞言,沒有多語,繼續忙于它事。
沈書清凝着缸中漸漸蓄起的雨水,簡直快要窒息。她還清晰記得幾個時辰前的小僧對其說,這缸是祈求天下雨水之用。而如今,她盼到了這久違的一場大雨,可求雨之人,她卻再也見不到了。
那一夜,蘇家也是如此。多少無辜之人被迫喪命,僅因一樁莫須有的罪名,便讓無數亡魂冤死。
早知如此,當初和李玚在永濟寺共同許願,便将永濟寺平安建成許上,不胡謅了。
沈書清撐着缸身站起,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為,她定要尋個明白。正當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邁向永濟寺的廢墟時,一侍衛疾步向她跑來,請求道:“大人,寺中有事需請您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