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裝滿了黑漆漆的玄鐵,私運鐵器,乃是大罪。
更何況是運至西京。
沈書清心下一涼,發覺事情并不簡單。
她示意工匠拿下帕子,眼神森冷:“你是何人?”
趕車人不屑地瞪着沈書清,嘴巴用力地蠕動着。
沈書清立刻喊道:“快堵上他的嘴,他想咬舌自盡!”
帕子立刻又回到了趕車人嘴裡。
沈書清拿了塊較輕的玄鐵,抵住趕車人的下巴,敲了敲:“不說?你還算聰明,知道說是死,不說也是死,還算忠誠。”
趕車人别過眼去,不願看沈書清。
沈書清摸了摸鐵的質地,是上好的玄黑鐵,常為制刀劍所用。
她細想了下朝中餘黨。
“李瑞?”她問道。
趕車人面不改色。
“李璇?”她接着問道。
仍是沒有回應。
“那就是言正嵩了。”沈書清萬分肯定。
趕車人露了相,掙紮着要跑。
沈書清一通怒火不知如何發洩,眼瞧這人一臉心高氣傲便覺心煩,索性踹了他一腳。
她命人看好趕車人,又讓人去請傅深前來一叙。
沈書清覺得頭有些發昏,趕緊回到木棚裡,喝了口水歇歇。
趁傅深還沒來,她細細梳理線索,心下一沉。
車上這些玄鐵顯然已經打磨甚好,隻要稍加改造,便可制成武器。方才那人聽見言正嵩的名字明顯慌了神,那這批貨物就是言正嵩所要。
他要謀反。
李玚已是衆人皆認的儲君,可他此時身在伽蘭關,西京之内沒有可靠的皇子,是逼宮的絕佳時機。
短短時日,言正嵩不可能準備如此充分。
他一直在等這一刻。
有私鐵,就一定有私兵。
西京容不下這麼多兵,要有,早被發現了。
他不過區區一丞相,發号施令無法做到令人信服。
李璇勢微,朝中沒有話語權,即使登上了皇位也沒法讓朝中人閉嘴。
那就是李瑞。
儋州,可豢養精兵。
不對,儋州離西京過于遙遠,等兵馬糧草到,不知猴年馬月了。
那麼李瑞就沒有去儋州。
他一定盤踞在一個離西京不遠但鮮少人注意的地方。
沈書清思及此,暫時得不出結論。恰逢傅深勒馬急停,着急地朝她走來。
“聽工部的人說,你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要與我分說,我扔下手下的案子就來找你,可是出了什麼事?”傅深斜跨一坐,倒了杯水就喝,“來的路上一刻不曾停歇,渴死了。”
沈書清将方才發生的一切和自己的思慮盡數告訴了傅深。
傅深雙眉皺起,手緊握成拳用力地敲了一下桌子:“這幫惡人!那個運貨的現在在哪?”
“我讓人看管了起來,絕不能讓他逃走,不然恐怕後果非你我所能承擔。”沈書清憤憤道。
兩人目色之間都有隐隐擔憂,就算猜到了原委又如何,此時他們什麼辦法都沒有。
傅深望了眼西北方,暮色的天與沙連城一片,看不清邊際:“這事,必須得讓阿浔知道。”
沈書清沉聲道:“我已想過,去信伽蘭不如人至伽蘭,茲事體大,一封信根本說不清楚,隻會平添阿浔的憂慮,親身前往還能商量對策,信件來回太耽誤時間,而且你别忘了,烏蒙也在虎視眈眈。”
傅深沒有反駁,苦笑道:“不過尋常的貨物翻車,我方知西京的内憂外患。不過我聽你話中之意,你是打算親自伽蘭關?”
沈書清剛要應下,傅深打斷了她:“不可,阿晗。伽蘭路途遙遠,且邊關艱苦,非你一女娘能夠承受,還是我去吧。”
沈書清抿了口水,擡眼道:“傅深,我知你憂思。可是傅深,我思來想去,隻有我能去。你是傅家嫡長子,大理寺少卿,你在西京是有根的,你有你的父親,你的家族,他們都會護着你,你也要護着他們,這件事情越少人知曉越好,你一旦前去伽蘭,定要告知府内,你甚至還要為他們的安危着想。而我說白了,不過是外來客,回頭看看周遭空無一人,我并沒有要抛卻的,随時都能動身。”
傅深嘴唇嗫嚅着,還想辯些什麼。
沈書清接着說道:“西京危險重重,不知何時就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你掌管着大理寺,更不能走。此時西京格外需要加派人手看顧,而大理寺剛好就是防禦,你可明白?”
“我并未細想這麼多,你的一番話,點醒了我。”傅深贊同,“我會加派人手在京城内的巡邏,至于阿浔那邊,等你們商量好了決策,定要速速告知我。”
沈書清笑答:“西京才是最危險的,你留在這裡,更合适。”
傅深摩挲着杯子,擡頭問:“那你打算如何出京?你身為工部侍郎,貿然離京多日肯定不行,且一旦言正嵩發覺,容易打草驚蛇,又不可妄自欺君,可要好好尋個由頭才行。”
沈書清眼珠一轉,戳了戳傅深的肩:“這不是剛好你來了。”
傅深疑惑:“怎麼了?”
“你可要記住了,你今天這麼着急過來,是來跟我說義父病重的消息。”沈書清眨了眨眼,等着傅深回應。
傅深半晌沒說話,眼神突然狡黠,湊近問道:“你這麼着急,是不是急着去見心上人?”
沈書清無奈地瞟了他一眼。
“是去見你的心上人。”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