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蘭關的捷報于一個半月後傳回西京。
還有李玚身死的消息。
盛甯帝驚懼過度,卧床不起。
朝堂之上一時無主,言正嵩掌握大局。
丞相府,歌舞升平,靡靡之音響徹夜宵。
李瑞冷着臉,一把推開了言正嵩寝居的門:“今日為何要在朝上推舉李璇繼承大統?不是說好等李玚死了就讓我回去的嗎?”
言正嵩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擡着酒壺就往嘴裡灌:“他不是你親弟弟嗎?”
李瑞奪過言正嵩手上的酒壺,冷臉相道:“在皇家,血緣除了能繼承大統,一無是處。”
言正嵩意味不明地看了李瑞一眼,李瑞并沒有在意,他擺了擺手,讓房内衆人都下去了。
李瑞撐在桌子上,酒無情地灑在地上:“言相,你可記住了,是我替你募私兵,是我幫你尋鐵器,是我不顧聖旨苟且活在永州遠處的鎮子上幫你操持一切,你若不想死,最好就按我說的做。”
言正嵩轉過頭去,眼底閃過一絲心寒:“我此時替你說話,讓朝臣怎麼看我?我無端舉薦一個已經被流放的皇子,你以為别人不會猜忌我嗎?”
“可你的心思也根本沒有放在李璇身上,因為你知道李璇是個庸才,不會成為朝臣的選擇。那幫老臣守舊,一定會提出我和李珩還沒有死,僅僅隻是流放,看父皇還會不會給我們機會。所以言正嵩,你是什麼居心?”李瑞将酒壺不輕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打量着言正嵩畏懼的眼神,勾唇一笑:“老頭,你想自己當皇帝。你利用我,利用李璇,利用父皇,甚至利用李玚,下了這一盤棋。”
言正嵩陡然一驚,手不自覺地抓向扶椅,可為臣本色不過僞裝,他很快冷靜,面不改色:“你什麼都不懂。”
李瑞轉過身去,不屑與他置喙。
“若不是李玚出了事,西京無主混亂,你還不一定能進來。”言正嵩站起身,走到李瑞身邊,“我的兵器什麼時候到?”
李瑞不解地看了言正嵩一眼,狐疑道:“不是早就送來了?”
寒意湧上了言正嵩的後背,他先前以為李瑞同他鬧矛盾,故意壓着鐵器沒送入京。可李瑞竟然如此坦蕩地回答,想來不會說謊。他手指不住地顫抖,“你什麼時候運來的?”
“開春之際吧。”李瑞回憶道。
微弱的蟬鳴迎來了初夏的第一縷涼風,吹得人心尖一凜。
李瑞立馬反應過來,不安地捏住言正嵩的肩膀:“我們……”
言正嵩大口喘着氣,阖目沉思:“我們得盡快了。”
李瑞着急地來回踱步,仍覺不妥:“如果是這樣,會不會李玚也沒死,故意等着我們上套?”
言正嵩果斷搖頭,氣定神閑:“烏蒙幾日前派人送信給我,信上明明白白寫着李玚身中數箭,隻怕是無力回天,烏蒙親筆,不會有假。”
李瑞沉沉地吐了口氣,心總算平靜些,他仍覺得不踏實,伽蘭關之戰。
言正嵩望着府内池中已經冒頭的小荷尖尖,咬着牙關:“明晚。”
李瑞驚訝地擡頭,錯愕道:“什麼?”
“明晚,我們就行動。”言正嵩頭也不回地答。
李瑞面頰漲紅,音調都高了幾分:“言正嵩你瘋了嗎?此時逼宮,多方都沒有十足的準備,哪來的勝算?”
言正嵩甩開了李瑞的手,不耐地說道:“那你以為呢?最新的一批兵器未到說明路上很可能出了岔子,萬一被人發現,說不定哪天就在朝堂上告發我們,到時我們隻有死路一條。隻有盡快出兵,才有可能解決這一切,我們才能為自己搏得一線生機。此時盛甯帝卧榻不起,李玚又傳來了死訊,宮中禁軍無主不會擅動,西京内外一片混亂,是我們最好的時機。”
李瑞一時也無頭緒,索性順了言正嵩的意:“都聽你的。”
“我讓你找的人,可都在了?”言正嵩冷冷地問。
“這幾月都陸陸續續地進了城,安置了。”
言正嵩得意地遙望剛探出雲層的新月,手背在身後:“這座城,很快就是我們的了。”
李瑞懷疑的目光刺向言正嵩,言正嵩煩悶地說道:“放心,皇位是你的。”
次日午後,言正嵩假傳聖谕,封鎖西京城門,無召不得出入。
夜裡,西街靜谧無聲,連野貓野狗都不曾晃蕩。
濕漉漉的石闆折射出刀刃鋒利的光,烏鴉的哀啼随着兵刃劃過石路的尖銳聲,消失在天際。
李瑞騎着棕馬昂揚擡頭,眼中帶着生死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