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子須和鄧衿吃過早飯,帶着一張“招報”走去大市中心。
跑堂需要重新招一個,還要重新尋一個老師傅裝修,之後還要定食料商,訂木具……宋子須眉頭不展。
大市中心人來人往,宋子須頂着數道若有若無的目光,捏着招報一角。
一旁的鄧衿把漿糊刷在招報上,往公牆上貼。
遠處走來一個老爺子,眯着眼瞅,“招人呐?”
宋子須尋聲望去,點了點頭:“對。”
大爺笑起來,露出兩片牙床,笑起來噗噗漏風,“什麼人呐?”
“跑堂。”
“你看我行不行,”大爺道:“我搬東西可有勁。”說着,他把衣袖撩起來,露出松弛的肌肉和皺巴巴的枯皮,用力繃緊,勉勉強強能看出模糊的肌肉輪廓。
宋子須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阿爺,招報上有要求。”
“看不清啊。”大爺瞪大了眼湊近。
鄧衿在旁道:“隻招年輕人,大爺。”說完拉着宋子離開,“你說得委婉,他未必聽得懂。”
宋子須歎:“下次不會了。”
再一次去到匠人市,宋子須刻意繞過徐老那片地方,去了比較偏的一個鋪子,掌櫃是個木讷的中年男子,姓林。
“掌櫃好,雇人裝修兼打雜。”宋子須捏緊手裡的小冊子,緩緩走進去。
林掌櫃點點頭,把價單給他,“不議價。”
宋子須看了一遍,打開小冊子,把裡面的一張紙撕下來遞給他,“錢沒有問題,這是我的要求,掌櫃接受的話現在就可以去看屋子了。”
林掌櫃皺眉,接下那張單子看了眼。
——青白漆刷牆、青石磚鋪地(原料已自備)
——不接受自行改工,不接受中途随意加價(除意外事故)
——有問題随時商量,不接受自作主張
……
列了足有一長串。
林掌櫃把單子還給他,“小公子,這是基本要求,我們師傅對自己的要求比你上面的高,不用擔心。”
宋子須愣然,“……是嗎?”
“嗯,”林掌櫃看他,“匠人也要口碑,要不沒生意。”
好巧,他們連踩兩次坑。
林掌櫃叫來了老師傅,同他們一起去酒館量地方,定好了價,付了一半的錢。
雙方保持着基本的禮貌,雖不熱絡,但卻比以往黏黏糊糊處處受制的感覺更讓人舒服。
新來的老師傅經驗老道,手法娴熟,幫工也手腳麻利,偶爾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會特地等宋子須出現,一起商量該怎麼裝。
宋子須也真心實意地免費給老師傅們供茶水冰塊,還給他們包了飯,除此之外沒和他們有任何進一步的交流。
相安無事過了好幾天。
一天上午,宋子須正坐在椅子上,翻找靠近這裡的食料商報,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幾聲叩響,“掌櫃的在不在?”
宋子須擡頭。
那是個身形高大的青年,一身利落短衣,精精神神的。
“在,”宋子須收起商報站起來,輕聲,“我就是掌櫃。”
青年點頭,從束腰裡掏出一張紙遞過去,“我來當跑堂。”
宋子須接過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招報,滞了滞,引着青年去了牆根處的椅子,斟酌着,盡量不卑不亢道:“招報上有要求,能請你說一下你的情況嗎?”
青年言簡意赅:“無父無母,有個弟弟。在城西一家飯館上做過幾年,端茶倒水送菜整屋子買食料這些都會,随你怎麼差使。”他又拿出幾張皺巴巴的紙,“這些是官府開的證明。”
十分麻利。
宋子須大緻看過那些紙張,道:“你對酒館有什麼要求嗎?”
青年:“我要兩倍工錢。”
一般工錢有八千銀票,夠一個普通人在皇都正常生活三個月。
宋子須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加錢隻能在幹了很久之後,看表現慢慢加。”
“那給我一個住的地方。”青年道。他似乎覺得頗為棘手,眉頭擰着。
宋子須有所覺察,低聲,“住舍沒裝好,住不下人。”
青年看他一陣,“那你招不招。”
宋子須點了點頭,“招,但是不能無故加錢,也不供吃住。”
“知道了,”青年站起,“還有什麼問題?”
宋子須看了看他,“如果你能接受,把這些記下來就好,酒館半月後開張。”他拿出自己的小冊子,在夾頁裡拿出一張滿滿當當的紙張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