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衣服裡的東西是真的硌人,将穆扶奚雪白的前胸和肚皮蹭得布滿了紅痕。
上車後他把東西抽出來,放在遠離駕駛座的腳邊,不想讓聞铮铎觸碰的心思明顯。
後上車的聞铮铎自然而然地朝他那邊一瞥,将他的舉動盡收眼底,察覺到穆扶奚的提防,不以為意:“湖中的屍體被發現後,你們分局刑警隊來勘查過一回,你覺得這些人還會把重要的線索繼續留在原來的位置等你來翻嗎?”
言下之意是說穆扶奚暗中查探不守紀律,斷定他這趟來會毫無收獲,隻能滿足一下内心的個人英雄主義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妄。
不瞞他說,穆扶奚今夜的冒險确實解鎖了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從前的他就是個被輸入了既定編碼的NPC,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兩點一線上班下班,按部就班出警收隊,規律得不能再規律。
反觀現在,他這個循規蹈矩的乖小孩迎來了突如其來的叛逆期,獨立意志覺醒,對這種我行我素的刺激感上了瘾。
主導權在自己手裡的滋味妙不可言,體驗過沒有拘束的自由放縱,他再也不想當一顆穩紮穩打的螺絲釘了,勇氣可嘉,不卑不亢地和聞铮铎争辯:“萬一真就有遺留的蛛絲馬迹恰好被我捕捉到呢?幹我們這行的不就是撿漏為生,犯人不失手留痕,我們哪來的破案依據?”
話糙理不糙不是?
聞铮铎沉着臉審視他,眼裡醞釀着一場風暴,隻是礙于他不歸自己管轄才隐而不發:“你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是嗎?”
周圍的環境被黑暗籠罩,穆扶奚看不清聞铮铎臉上的神色,但他能想象出來。
認錯容易。
他從學生時代到現在被人評價為人謙和,憑的就是不與人産生正面沖突,隻圖息事甯人,像極了和稀泥的老好人。
在沒當警察之前,别人在他面前大打出手,他往往都熟視無睹,事不關己地走開,對兇惡之徒更是敬而遠之。
由于他自身的武力不足以自保,平時遇到危險他都離得遠遠的。
王勇勝當着他的面殺人的時候他遲了一步,假警察欺壓燒烤店店主的時候他選擇了明哲保身,就連他剛才對聞铮铎持懷疑态度時也是避之不及,夜探戒網瘾中心已經是他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了,他固執地覺得自己沒做錯。
沒有向上級報備是因為無憑無據,請示了也是不允許。
他一沒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二用的是自己的私人時間,三沒有讓組織為他的生死負責。
他是自願為了還群衆真相而自我犧牲,當了這個先行者的。
這樣的一腔孤勇被打擊,他确實很委屈。
錯他是不會認的,末了梗着脖子說了一句:“如果您認為我有錯,還請明示。”
說不出一二三來,他一律當作職場PUA。
聞铮铎沒有馬上責問他,放下手刹,踩着刹車挂了檔,腳下一松,沿着曲折颠簸的土路駛向蘆葦蕩的深處。
等穆扶奚幾乎以為聞铮铎要一直這樣冷着他時,聞铮铎才氣定神閑地開口:“剛才在裡面,你說到案件歸屬,把市局分局分得那麼清楚,心裡有把公安隊伍當作一個整體嗎?”
穆扶奚心下不服。
他當然知道如果将來自己進了市局,當下的對手就是隊友,聞铮铎就是他的直管領導,此刻真把人給得罪了,路就走窄了。可眼下他不得不競争,不競争就夠不着功名,也就壓根拿不到進入市局的敲門磚。
他不為功名,隻是純粹想進市局。
因為市局拒絕過他。
他忍不了拒絕。
世間的所有東西他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是不能。
那天袁成鳴在他面前煽風點火的言論飽含怨氣,換作他來表述,措辭更嚴謹,邏輯更有條理。
“我是想把公安隊伍當作一個整體。可激化部門矛盾的難道不是制度嗎?要不是想進市局必須要立功,而可以立功的要案又都被市局調走了,我們基層刑警何必和上級部門争鋒相對?盡量把所有資源整合到一起,齊心協力,而非各取所取,各自為營,不是對偵破案件更有利嗎?”
他以為自己這番犀利的言辭定能讓聞铮铎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