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一刻。

周重西下車，往外走的途中接到電話，是外公問他到達沒有。他一邊接電話一邊随人群的方向往前，快到出站口才挂掉。

然而不到半分鐘，手機再次振動。

他以為外公撥錯，直到看到來電人。

周遭身影攢動，陸陸續續的旅客彙集在出站口，人流量在這裡達到最大。周重西腳步略快，走過最吵鬧的那段路，他摁了“接聽”，停在分道的指示牌邊。

“周重西。”模模糊糊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他應了聲，問：“怎麼了？”

那頭一陣雜音，有類似過量運動後的微重呼吸聲，“……你在哪裡？”

單薄的一句很快被環境中的噪音遮覆。

有人拖着體積巨大的行李箱從旁邊過去，滾輪在地面擦出清晰的聲音，奔跑的小孩緊随其後，幾個黑車司機高聲吆喝着路線。

他蹙眉，音量稍高：“尤之螢？”

“哦，我好像看到你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忽然清晰。

周重西愣了一下。

擡起眼，視野中蓦然多出一道身影，腳步極快，輕盈得像小鳥飛來。

胸腔裡溢出細微的難以名狀的感受，陌生到無從防備，他站着沒動。

“嗨。”尤之螢到了他面前，朝他笑了笑，視線在那張臉上繞一圈，發現了變化，“你剪頭發了？”

“嗯。”周重西垂目，眼裡情緒壓了下去，問她：“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啊，他們都沒有時間。”她的語氣自然得仿佛這就是她本該做的事，說完朝他身後瞧了瞧，眼神意外，“你沒行李箱嗎？”

“沒有，不需要。”除了幾件衣服，他這趟沒帶多少東西。

“……哦。”視線落到他手裡那個挺大的手提袋上，“我幫你拿這個。”

“不用了。”

“我幫你吧。”

總不能兩手空空啊，顯得她毫無誠意。尤之螢想。

周重西也不知道這麼點東西有什麼必要兩個人拿，但他沒多說什麼，低頭看了眼，伸手從袋子裡取出另一個小一号的紙袋遞過去，讓她拿着。

尤之螢提着那一小袋東西邊走邊看上面的圖文，“這是什麼？”

“吃的。”

“難怪。”她轉頭看他一眼，周重西又說了句：“我外公買的。”

“很好吃的樣子。”

隔着袋子都聞到香，包裝方式像是某種老字号的秘制糕點。

周重西見她看了又看，專注得快要練出隔袋透視的絕技，便說：“你要現在吃嗎？”

“哦，不用。回去再吃吧。”

他們已經走到外面廣場，有不少出租車停在那裡。

走到最近的一輛車旁，周重西拉開車門，身體側過一點，示意她先上。

尤之螢上了車，他也彎腰坐進來，向司機報了位置。

車子駛進外環大道。

空氣很悶，尤之螢手指摸到窗沿扣了一下，降下一點車窗，有風吹進來，頓時舒服很多。

紙袋擱在腿上，裡面食物的香味綿綿不絕。

尤之螢需要花點意志力去忽略它。

她看向旁邊的人：“省城好玩嗎？”

周重西側過頭，意識到她大約是要聊天，回應了一句，“就那樣，也沒什麼特别。”

他話說完了。

尤之螢注意力卻在他的臉上，覺得他頭發剪得好，利落清爽，她不知道省城風光如何，但料想理發師的技術應當是不錯。他的額發短了一截，露出更清晰的眉骨輪廓，五官顯得越發奪目。尤之螢挺好奇，如果讓挑剔精談月來評價這種長相，不知道她會口出何言。

周重西似乎察覺到了，臉龐慢慢偏了過去。

車上有第三人在，聊天也無法自在。

尤之螢沒再出聲，看他擱在那的右手似乎百無聊賴，指腹若有若無地摩挲手機的後殼。同樣百無聊賴，她幾乎用眼睛研究完了他手背所有的血管脈絡。

出租車駛進主城區，路上車輛增多，有兩個路口小小擁堵，不過整體還算通暢，畢竟不是國慶假日的正式休止點，隻獨獨是他們一中的假期收尾日而已。

車子将他們送到樓下，進屋時家裡沒人。

四點鐘剛過。

周重西上樓便去洗澡，尤之螢終于吃上他外公買的神秘糕點，看上去樣子像普通糕餅，但是現烤的，咬起來異常酥脆，甜度适中，她連吃了兩個，驚為天餅，忍不住在網上查了一下。

果然是家口碑極高的餅鋪，可惜店面隻開在北邊城市。

周重西洗完了澡，回去房間，尤之螢吃完了第三個餅，從小書房出來，在他卧室門口問他是要怎麼分配那些，袋子裡頭兩盒，一共十六個，自然要留點給向明意和周虔，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要分一些給朋友。她得了解一下，才能确定自己還能吃幾個。

周重西低頭擦着頭發，實在有點兒想笑。

“有那麼好吃嗎？”他問。

“嗯。”

毛巾扯下來，露出濕黑的短發，他擡起頭，“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