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賽星,雄蟲保護協會。
作為蟲族主星最高規格的建築,這座氣派,古樸,通體象牙白的教堂式建築落座于奧德賽星最繁華的地帶,緊挨着用來向全星際報時的柯羅諾斯之塔。
它呈波浪狀的不規則穹頂鑲嵌着呈花瓣型散開的彩繪玻璃,建築牆面凹凸不平,管風琴式的立柱上輔以大量誇張而典雅的裝飾浮雕,猶如衆星捧月般被環形噴泉和大理石台階擁簇着,像是一顆形狀不規則的珍珠。
有無數雌蟲對這裡趨之若鹜,自然也有無數雌蟲對此嗤之以鼻。
畢竟對天性好戰的雌蟲而言,它不如加入軍團争奪資源那樣酣暢爽快,不如成為星際遊商肆意斂财那樣富貴潇灑,更不如通過軍部晉升渠道,進入由一半藍血種們組織的裁決庭,掌握生殺大權那樣令蟲着迷。
可它是雄蟲保護協會。
它是唯一一個不需要駭蟲的功勳,瞞天的财富,滔天的權力,就能夠與雄蟲進行接觸的地方。
“與一位閣下接觸。”聽上去多麼不可思議,在有着嚴苛法度,等級地位森嚴分明的蟲族社會,雄蟲始終是一個禁忌的字眼。
低等級的雌蟲終其一生都無法見到一位雄蟲,他們面臨的未來也是可見的,在身體機能報廢後,将被徹底銷毀,成為不足8克拉的太空塵埃。
而數量群體最龐大的中等級雌蟲,能夠使用軍部和軍團的榮譽點,和一筆不菲的星币,在提取部分生理組織後,通過智腦與基因庫的通用基因,合成蟲工胚胎——這部分的蟲族将有43%的概率衍化為亞雌,56.96%的概率成長為雌蟲,還有0.03%的概率成長為雄蟲,且後者概率幾乎忽略不計,而這些與不是真正的雄蟲結合的胚胎,基因等級通常不會很高,更有甚者,會在某些時期過後,出現一定的基因滑檔。
有資格申請面見雄蟲,能夠與一名雄蟲閣下的監護家族遞交承諾手信,發函締結婚姻關系的,隻有高等級雌蟲。
他們多為軍雌和各機構要員甚至于藍血種的貴族,有着雄厚的家族實力與姓氏的庇佑。
但雄蟲保護協會不同。
當絕大多數雌蟲在“與閣下面見”這一先決條件上,已經被死死拒之門外時,雄蟲保護協會的雌蟲們不能不說是已經領跑了一整圈。
不一定需要絕對的武力值、功勳戰績和龐大的财富資源。隻要能夠通過會長戴蒙親自設立的考核,和雄蟲保護協會入職筆試,雄蟲保護協會的大門将為所有願為雄蟲閣下的親身利益萬死不辭的雌蟲打開。
他們狂熱地忠于閣下的利益,擁有整個星際獨一份的公信力,在繁衍率連年破冰的的今天,雄蟲保護協會的報錄比達到了驚蟲的100000:1。
每年有數以百萬的雌蟲與亞雌被刷下,失去入考資格,當然也有幸運蟲入選,無論出身背景,搖身一變成為蟲羨慕蟲恨的“精英蟲”,“蟲上蟲”。
卡門是奧德賽主星上的雄蟲保護協會的一員。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絕大多數蟲在工位上忙得頭也不擡。“聽說有一位閣下加入了咱們!”他被分配到A區離通行電梯最近的辦公區内,入職的新鮮勁還沒過,更是顯得格外興奮。
“那可是雄蟲閣下,認真的嗎?!整個協會已經傳瘋了,C區員工還因為太吵被罰了兩個月的工資,歐波利部長開着飛行器護送他進來,可惜沒誰敢上前去看!”
“也許又是哪位一時興起,突發奇想,你應該知道的,”已經入職多年的老同事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此不以為意,“他們總是會有折騰蟲的新想法,想一出是一出,别想這些了,趕緊工作。”
“嘿,是真的,就是之前星網傳的伯——”
同事蟲擡起一腳踹在他左腿上,五分力,大概是能踹斷一顆樹的力道,卡門嘶了一聲,擡頭徑直對上了同事反光的鏡片,隐約閃過一縷寒光。
他自知多言,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低下頭,便不再說話了。
“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做好手頭上的事,”同事蟲冷靜地厘清手頭的文件夾,“别犯蠢。”
“我失言了…”他認錯态度良好,連連抱歉,沒來得及為傷腿痛嚎兩聲,思緒猝不及防被一道聲音截斷。
來蟲的聲音像是水一樣流過,“打擾了,S辦公區應該是從那兒往上?”
卡門最先注意到他指路的手,指尖蔥白好看,在辦公區的燈下,簡直有着瑩潤的、水晶一般的質地。
“你,你你說新開的S區啊,對的對的對的。”他忙不疊點頭,口裡莫名含了一塊鵝卵石似的,“是從那兒往上,你要去那兒?那是新開的辦公區,你不知道嗎?
“那兒據說是給閣下新開的辦公區域,呃,你可千萬别犯傻…”
卡門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結結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終于後知後覺從胳膊上傳來的鈍痛感——同事蟲正瘋狂地肘擊他,可能有一小會兒了。雌蟲下手沒輕沒重,他估計這條胳膊大概有一段時間會失去知覺。
但他也無法思考這些問題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除了他的聲音,整個A辦公區已經聽不見呼吸聲,跟夜航艦隊窗外的太空那樣安靜。
來蟲點了點頭,往電梯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電梯門口,整個辦公區被按了繼續播放鍵一般如夢初醒,一滴油滴進水中沸騰,直到火勢越燒越旺,越燒越旺——
“我沒有看錯吧?!”
“那是一位閣下?????”
“蟲神啊!”精英蟲們渾厚的嗓音此起彼伏。“千真萬确,他雌父的肯定沒錯!體型,風格,全都對得上,那絕對是一名閣下!何況哪隻雌蟲會那樣講話,哪隻雌蟲有那樣的氣質,我的蟲神啊我要暈過去了……”
雌蟲A用力擦拭眼睛,将一小塊皮也擦下來,語氣大驚失色。
雌蟲B則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剛才離得最近的戴眼鏡的同事蟲身前,質問聲就快要破音:“沒錯吧?絕對沒錯吧?一位雄蟲閣下?!他們居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傳言難道是真的?”
冷靜的同事蟲也還沒緩過神。他讷讷無言,呆若木雞半會兒,擡手将左手臂掐出血來。
細微的痛感讓他終于能夠确信真實,他僵硬地帶動頭部晃動的幅度,讓腦袋跳動了一下。
“叮咚——”消息提示音震響兩次。同一時間内,這棟雄蟲保護協會裡所有的工作蟲在内,都在終端光腦的郵箱,收到了這條關于一位新加入的閣下的信息。
兩次震響,意味着保密程度為最高級。
“……介于伯納禮閣下的特殊性,在今後的時間裡,我們都将懷着忐忑的,真誠的,誠摯的心情,榮幸于與伯納禮閣下共事……”
“我們在此承諾,永不能也不會對閣下造成任何困擾,不得幹涉、僭越、冒犯閣下……”
每一行字都條理清晰,但組合在一起,就成為了一封讓蟲完全看不懂的東西。
看完這篇驚世駭俗将近一萬字的承諾書的同事蟲不由發出了迄今為止最不可思議地一句:“哈?!”
卡門依然呆滞在原地,不為所動,仿佛與世界斷開連接,保持着原來那個看上去滑稽得有幾分愚蠢的姿勢。
他記得閣下水般淌過的聲線,和胸腔内這一瞬間堪比蜂鳴的心跳。
【那一小半的蟲認為您瘋了】
系統在當事人腦内陰森森道,【當您面對面,對着雄蟲保護協會的部長們複述您對歐波利提出的條件的時候,他們就差把您帶去做腦部解析了,特别是反應态度最激烈的那幾位】
“也許吧,從我睜眼到現在,哪裡不瘋狂呢,我真瘋了也說不定。”林一昀不以為然,他在這裡被單獨分出了一個辦公位——按照剛才指路雌蟲的态度,還可能是剛新建不久的辦公位,蟲族的效率真是令人咋舌。
【您提前做好準備,早知道他們開會後會找上您】
“他們會懷疑是帕帕多·歐波利脅迫了我,眼見為實,很蟲族。”
系統如實道:【我看不懂您的目的】
“我沒有目的,我隻是不想加入某個家族後聯姻,兩弊相衡取其輕,感覺這邊要好商量些,所以來這裡了。”林一昀的回答也很誠實。
系統:【……】
“畢竟是雄蟲保護協會,還能有商量。”
系統:【…您還記得咱們的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