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昀:“記得啊,沒事的,不急,從長計議。”他說完還打了個呵欠,步伐不急也不緩。
系統:【……】
系統:【用地球人的話來講,親您是不是在擺爛?】
林一昀:“歐波利跟埃索庫的家族之間有什麼過往嗎?”
系統:【……】
系統:【您的通話請求已被拒絕】
腦子裡的聲音消失了。并不急于求問答案的是或者否,林一昀依然好脾氣地往前行。
單獨開辟出來的S辦公區需要往A辦公區上行一樓,繞過協會的核心辦公區,再搭乘上下階往上即可。
整體路線并不複雜,帕帕多·歐波利依然在林一昀拒絕所有随行、跟護的雌蟲随侍之後,交代了足足半個小時。
“這裡的每一處都設立了最高級别的監視器與呼叫系統,您可以随時通知我們。”
“我向您保證,在您于奧德賽星的雄蟲保護協會的期間内,不會有任何一位蟲出現冒犯的舉動,我以家族姓氏起誓,請您放心。”
他步伐輕緩地路過核心辦公區,搭乘感應型上下階。
這段路線被重複得最多,因此他無需回顧全程。在隐隐傳來的怒吼聲中,他也沒有回頭。
他并未看到。
“瑟伽洛·梵·沃爾奈特!”奧德賽星雄蟲保護協會分部,副部長兼協會高級管理蟲的克勞迪将紙質的書面材料摔到了面前蟲的臉上。
他氣得不輕,高等級雌蟲的怒音震得水飛濺出杯,在防噪地毯上濺起一連串水痕。
面前的蟲拿下貼面的報告書,擡眼看了眼内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林一昀在場,幾乎可以刻闆印象地确認,這是一位軍雌。
他高大挺拔,寬肩窄腰,面容刀刻斧鑿般沉郁深邃,臉部輪廓分明,銀發規整地在刻着十字與蟲翼标識的黑色軍帽下束好,氣質裡有一種能将鐵水澆熄的凜肅。
“第三次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加上這次你已經上了三次協會黑名單!被三位閣下聯合聲讨?!我不知道你到底說了什麼能夠讓雄蟲閣下如此氣憤不已,我的蟲神啊,瑟伽洛,沃爾奈特家的瑟伽洛,你到底在想什麼!”
克勞迪氣得吹胡子瞪眼,他年齡大了,這些年脾氣也愈發見長,每每都能被眼前蟲哽得喘不上氣。
瑟伽洛依舊是不變的樣子,他的目光低垂,赤紅色的瞳孔格外醒目,仿佛要有鮮血汩汩流出。
熟悉的蟲會知道,這是他們的長官不耐的表現,資曆再淺一些的蟲則會為了他的動作提心吊膽,擔心下一秒就被長官揍上門來。
“我什麼也沒做,”瑟伽洛說,“就這樣。”
“什麼都沒做?!我…我真是……唉!要不是因為你……”
克勞迪一把拎起他心愛的茶杯,咬牙切齒,恨不能砸到這位黑名單常駐戶的臉上,但仔細一想這麼幹受傷的隻有他的茶杯,又重重地将茶杯放下,長籲短歎,“你自己什麼狀态你不清楚嗎,你該為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哪怕你有功勳在身…”
“你年齡也不小了,真該好好考慮下……”
他一絮叨起來百分之百沒完更沒了,瑟伽洛擡手看表上的時間,全星際通用星時下午十四點整,他記起三個星時之後阿爾法星系的行兵演練,眼神微微一凝,“我下次再申請。”
不待克勞迪多說,軍雌上前欠身,将那幾份書面材料疊好,利落地收進軍裝内襯。
“我話還沒說完,你這毛頭蟲崽,诶,你給我回來!!!”
辦公室的門被瑟伽洛帶上。副官佩森特擔憂地看了一眼長官,多年的行軍默契讓他無需要多說,大概也能想得到裡頭出了什麼事。
他支吾了一會兒,瑟伽洛看出了副官的猶疑,平靜道:“問。”
“那什麼,呃,長官,你快看那兒。”佩森特聽到指令後如蒙大赦,草率跟他比劃了一下位置。
黑發的身影踏入上行階時,高等級軍雌恐怖的動态視力讓他成功地捕捉到了來蟲的面孔,一張稱得上漂亮,卻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面孔。
很熟悉。
來蟲綠色的眼睛平靜而無波瀾,仿佛無法映射這世上一切事物的影子。
就好像,瑟伽洛想,一塊單向的綠色玻璃。
他立刻得出了結論,是雄蟲,甚至是一位有些熟悉的雄蟲。
“那是個雄蟲吧?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長官,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眼熟呢……”
瑟伽洛沒有說話。
“…長官?”副官在問。
他并不知道,罕見地在走神的長官,這時想到了雄蟲在他懷裡時飛速逝去的生命力和體溫。
那位不久之前,孱弱的,B等級雄蟲,經曆不了風浪,脆弱得一擊即折。
他就那麼無力地橫在軍雌懷裡,易碎地像一件精巧的瓷器,或是被雨打破的花枝,他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指尖帶着不明來處的血迹。也許下一秒就會死去了,他那時想。
雄蟲半長的發蜿蜒着在他胸前淌動,他的臉是白的,腕骨是白的,脖頸也細而白,包在皮後的骨頭伶仃蒼瘦,所有露出的膚色都有種不健康的病态,氣息奄奄。
纏在他軍裝衣領、穗帶上的黑發,真像一條黑色的河。
他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他不解。
蟲族的生命旺盛而野蠻,本該是這樣,所有蟲都是這樣,他們渴望着生存,渴望着活下去,活下來,生存,繁衍,在漫長的衍變與一次又一次的變/态中,他們進化成如今的樣子。
但這隻雄蟲……與本能相悖。
瑟伽洛不了解他,不理解他,如同不理解所有雄蟲那樣。
他那時生出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感覺,這感覺有些奇異,在他并不漫長的生命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又古怪。
在太空暴露下的醫治環境中,根據醫療蟲的診斷,雄蟲的生命體征在不久後即将清零。在場所有雌蟲都頓覺無望,甚至已經有雌蟲渴望着上天的奇迹。
對于雌蟲來說,不值一提的傷口,對一隻雄蟲而言,卻是緻命的。
但瑟伽洛明白不是那樣。
他是自願放棄的。
真奇怪,他出現了這樣的念頭。
而瑟伽洛,這個所有蟲心中公認的,已知的,沒有任何興趣,愛好,在這些方面可以說算是一無所有的軍雌,擡起手,動作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雄蟲舒展的眉毛。
他銀色的長發擦過雄蟲臉部的輪廓,像是刀尖上覆着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