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自我是永遠不會被真正磨滅的。
一位行義的殺手,一生中能殺多少人?能救多少人?探索自我是人類不同于動物刻在最深處的第四本能,那個人又怎敢假定自己已經對人性了如指掌,以至于可以通過精神上的暴力,來随心所欲地重塑一個活人的自我?
現在智子對于社會的遲鈍和脫節也有了解釋。諸伏景光理智地壓下心中那股抵觸,隻是一旦他意識到這樣一個人原本有一條更光明和健全的道路可走,卻早早地被人引導向另一條令人扼腕的狹窄捷徑,仍是難免覺得遺憾。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這樣一看,他要說的事情或許還能幫到智子回到正途。卧底警察在心裡暗想,沒注意手邊那瓶酒已被喝得悄然快要見底。
而已經決定不再碰杯的智子不怎麼會讀空氣,在臨期室友面前揭露自己曾經的尴尬處境之後也完全不為這種沉默感到難堪,隻有始有終地把故事的結尾補完:“好在我離開本部時算是和他們和平分手,現在至少不用煩惱有同事能從歐洲追到這裡來添麻煩。”
……雖然同事不能,但換成M16就說不定了。
智子脫離兄弟會的條件相當苛刻,算是她刺客職業生涯以來接取的最要命的一次任務,等任務做完了,歐洲也不能呆了,她的照片八成已經在幾個國家的頭号通緝犯的名頭下牢牢挂着,懸賞金的金額恐怕乍一看都數不清有幾個零。
但日本目前總歸還是安全的。M16、CIA、CSIS之流的事情沒被智子放在心上,她到亞洲本就是純粹為散心和尋求答案來的,對有着救命之恩的導師産生的殺意、對善惡定義逐漸模糊的茫然、對刺客兄弟會古老信條的潛在質疑……這些問題仍舊懸而未決,她隻能根據那點少得可憐的經驗去做不同的嘗試,寄希望于新生活能夠在某一天為她解惑。
“難怪你從一開始就和這個圈子裡的人看起來不太一樣,”對于智子在想的事一無所覺,諸伏景光開口說:“這樣說來,我現在剛好有一個提議。”
智子知道這就是諸伏景光今晚真正想說的事情,恰好這時候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于是順勢放下餐具後看了過去。
諸伏景光卻沒擡頭,目光停留在那瓶蘇格蘭威士忌的标簽上:“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不适合一輩子當這個殺手?”
“在我看來,盡管目前的工作還算符合你的喜好,但你曾經的經曆可能會對這條路的未來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我當然不是想勸你現在就金盆洗手……隻不過考慮一下未來的計劃是有必要的,何況近幾年風聲越收越緊,不依附于龍頭或者官方的個體的處境恐怕會跟着變得艱難。”
“坦白說,我或許能拿到那二者其中之一的渠道。将來操作得當的話,你的身份或許都會變得不再是一個麻煩,有朝一日你甚至可以走在陽光下——當然,期間也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畢竟這意味着你必須在某些規模不小的糾紛中站隊。你肯定知道這一點會給你帶來多少危險,不過,我認為這是值得的……但最終的選擇權依然在你手上。”
“假如你同意,我一定會幫你争取那些你需要的東西,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可以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