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薄影葳蕤。
眼下不過四更天,夜霧濃重,冷涼的氣溫拂去幾分睡意,柳冉輕輕攏了攏衣襟,一路随前面的丫鬟紅楓。
“少夫人,我們這是去哪兒?”
香菱也是被突然叫醒,迷迷糊糊敲響柳冉的房門,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走在前頭的紅楓目視前方,頭也不回插話進來:“身為丫鬟,丫鬟就得有丫鬟的規矩,有些話不該問的别問,不該說的别說。”
紅楓是跟随劉氏身邊服侍的丫鬟,在府中的地位頗高,她兀然一開口,冷硬的語氣吓得香菱立即合上嘴巴,不敢再出聲。
四周的燭光明亮,恍若白晝。幾人穿過廊道越過月洞門,直達祠堂前。
“少夫人,請。”
她停在門口,讓出一條通道。與外面燈火通明形成對比,祠堂内黑漆漆一片,垂吊的幢幡幽幽晃動,看起來陰森恐怖。
紅楓面無表情道:“少夫人,按照當地歸甯的習俗,在辰時前您需要留在此處為謝家燒香祈福,叩求神佛庇佑謝家家業昌盛。”
“紅楓姐姐,您是不是記錯了,整個幽州城都沒有這種習俗啊。”香菱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腸,當即駁道,“初一十五已經過了,就算需要叩拜,可眼下已過子時,又未提前備好元寶和香燭,這恐怕不妥吧?”
“一個小小的奴婢懂什麼?謝家的規矩,豈容你能質疑。”紅楓目光如炬,冷道:“吩咐你的事照辦便是,怎麼,你對謝家有意見?”
一大頂帽子扣下來,即使香菱再為主子抱不平,也不得不噤聲。
紅楓轉而面向柳冉道:“少夫人,香台上已備好香火,沒什麼事奴婢先行退下了。”
她一言不發,隻是擡眉淡淡地瞥了對方一眼,毫無波瀾的眸底微不可察劃過一抹譏諷,旋即提步跨過了門檻。
等人一進去,紅楓關上厚重的木門,伴随最後一絲光線消失,黑色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裹挾二人,氣氛沉悶壓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少夫人……”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未知的恐懼讓香菱感到害怕,總覺得背後有什麼東西在一直盯着自己。她弱弱喚了一聲,摸着黑戰戰兢兢憑感覺往柳冉的方向靠近。
“呼”,一道微薄的火光亮起。
柳冉的視力适應夜間很快,一進來取過香台的火折子,點燃了起來。看到亮光,香菱緊繃的情緒緩和許多。
她走上前嘴裡忍不住抱怨道:“少夫人,這紅楓分明是故意的,您怎麼不說說她啊!”
“你以為是她的意思?”
柳冉點亮兩側油燈,淡然冷漠的眉目映照燭火,朦胧模糊,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不是她還會有誰?”香菱嘀咕句,轉念一想,慢了半拍的腦瓜終于反應過來,“不對,紅楓一個丫鬟哪有那麼大的權利,定是劉姨娘!”
“太過分了,哪有人一聲不吭大半夜喚人起身燒香拜佛的?連燈籠也不點,分明是故意針對您的!”
相比香菱的義憤填膺,柳冉則顯得平靜很多。她早已預料到劉姨娘在謝舟身上吃了癟,便要從她這裡讨回來洩憤,因此才使出下三濫的腌臢手段。
靜默片刻,柳冉突然開口說:“香菱,回頭你幫我打探一下二少爺在外面的生意情況。”
“少夫人,您問二少爺做甚?”
香菱雖有疑惑,但還是認真回答了,“奴婢記起前些日子無意間聽膳房的一嬷嬷說過,二少爺上個月接管一單生意。但因為對方卻是十裡八方出了名的老賴,如今拖着貨物不出,眼下快到與買家交貨的時候,劉姨娘正愁着想辦法解決呢。”
難怪。
回想起劉姨娘飯桌前掩飾的舉動,柳冉嘴角微微一勾,扯出一抹冷薄的笑容。“我知道了。”
香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見她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便将喉嚨裡的話咽了回去,到一旁幫着折元寶。
四處門窗封緊,屋内閉塞密不透風,香燭一燒開,二人很快悶出一身汗。熬到辰時,一出門,涼風迎面襲卷而來,主仆兩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劉姨娘的手段高就高在行事上明面道義,隻有當事人才知道其中的陰險之處,但凡身子弱的哪能經受得住一冷一熱的溫差,這番一折騰,一個不小心便會惹上風寒。
大祈忌諱男女接觸,故而無女醫。一旦感染疾病,基本都是服些藥靠自己硬抗過去,為此,劉姨娘對她是下了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