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冉施針預防過,但身子終究難以頂順。幸虧她出嫁前配制過一瓶治療風寒的藥丸,以備不時之需,強忍身體的難受,柳冉火速離開祠堂。
然而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冷意由底湧上頭,叫她惡寒不止。一到院子,裡面傳來男人冷喝的聲音,語氣聽上去十分不悅。
“早膳就吃這個?謝家是破産了吃不起飯了?那麼幹巴皺的鹹菜給誰吃呢?小爺買你們回來就是做這種玩意兒?拿去給乞丐都嫌寒碜!”
“怎麼回事?”福祿質問起送早膳過來的家仆,“大少爺不喜素食,你們究竟是如何辦事的,居然敢把白粥鹹菜端過來?”
縮在角落的家仆始終低着頭,目光心虛不敢吱聲。
謝舟撩了幾下碗裡的湯水,幾顆屈指可數的米粒可憐兮兮地漂浮在水面上,又稀又淡,朝廷下發的赈災糧都比它強。他煩躁地将筷箸一把拍在桌子上,臉色似冰沉冷,眉宇間風雨欲來。
“出門三個月,謝家便易主了是嗎?小爺的口味全忘得一幹二淨了?”
“你究竟是聾了還是啞了?還不去把廚子喊過來?小爺倒想當面問一問他,謝家是不是沒支他月饷,故意做一鍋泔水給小爺!”
聽到門外的響動,謝舟擡眉掃了一眼,二人對上視線,冷哼一聲旋即他移開目光。
柳冉服下壓在箱底的藥丸,手腳總算恢複一點溫度。緩兒會,她喚來香菱,收拾收拾準備回門。
“真不曉得你的腦袋用什麼做的,小爺說那麼久你還愣在那兒,趕緊拿出去倒了,給小爺整新的來!”
堂内謝舟還在訓斥,柳冉一早起身什麼都沒吃,正巧肚子餓了,走過來說道:“别倒,給我用。”
幾個字連一句話替家仆解了圍,他如釋重負,連忙退到一邊。早聽别人說謝大少爺喜怒無常不好伺候,他今個兒總算見識到了。
白粥入口的溫度剛剛好,柳冉舀起一勺,小口小口吃着。謝舟從醒來後眉頭就沒松過,看她若無旁人喝起那碗清湯寡水的白粥,雙眉擰得更緊。
“喂,你真能吃得下?這東西給人吃的嗎?連米都沒多少,跟豬棚裡的潲水差不多!”
他抱手往後一仰,倚靠牆上,眼裡充滿了嫌棄。
柳冉置若罔聞,即使再餓,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她一直保持着秀雅和端莊的吃相。
然而她的動作落在謝舟眼裡格外刺眼,他哪怕不喜歡她,但他好歹是個男人,哪能讓一個女人吃那麼寒酸的白粥鹹菜。何況以謝家的财力,連府中的仆人丫鬟食得都比外頭強,難不成還給不了她更好的?萬一讓人知曉,他面子往哪兒擱?
謝舟越想越氣,心頭火堵得厲害,一把奪過來。柳冉冷列的眼神擲去,他卻視而不見,一臉愠怒呵斥:“不許吃,小爺家不至于敗落成讓一個女人食這種鬼東西!”
“白粥鹹菜,皆有百姓所食,何來鬼東西一說?”
沒有白粥,柳冉拿起筷箸夾鹹菜,下一刻又被謝舟奪了去。
她臉色不由染上幾分怒意,“你有完沒完?”
“沒完!”謝舟存心要和她過不去,怒氣沖沖回怼道,“等會兒上别的早膳,你食那些去,誰要是給你這玩意兒,小爺發賣誰去!”
柳冉張着唇,方才以為他故意和她作對,結果誤會他了。愣了好些會兒,她别過臉,沒再說話。
她不至于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有好的何樂不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家仆心虛不已,雙腿一抖,跪了下來。
“大、大少爺,這不關小的事兒,都是劉姨娘安排小的這麼做的!她,她說,大少夫人要為謝家燒香還願,賜福消災,所以這段日子不得吃葷腥,才會讓小的一日三餐送白粥鹹菜過來……”
“小的錯了,大少夫人再受冷落也是您的人,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不要将小的發賣!”
謝府内的家仆丫鬟大部分簽死契,主子有發賣下人的權利,他正好是其中之一。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被賣到黑市的下場,男人腸子都悔青了,心底不停咒罵膳房的廚子。
其實昨日謝舟回府,底下的人心照不宣換回以前的流程。隻是今日負責掌廚的廚子昨天剛休沐完并不曉得,便按之前随意糊弄些粥水讓人送去,陰差陽錯之下讓他端了上來,正好撞到謝舟的槍口上。
“呵。”
他脾氣惡劣,從不屑做此等下作的手段,劉氏與之相反,明面和睦背地狠辣無情,令他厭惡至極。
謝舟嘴角扯動,勾出輕蔑的冷笑,“小爺就說,你們一個個趁小爺出門,定是改主子了,否則怎會不把小爺放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