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小爺來得不是時候,青天白日的,連正門都沒開。”
男子年輕,卻沒有半點尊重長輩的意思,居高臨下俯視着他。
附近圍觀的百姓不少,甚至有些專門随隊伍過來瞧熱鬧。柳老爺活了大半輩子,此時此刻感覺到從所未有的窘迫,他顧不得周圍的眼光,舔着老臉說道:“誤會,這是誤會!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吃的,還不快去開門!”
他沖着底下的大喝,幾個仆人手忙腳亂前去開門,但裡面闩死,怎麼推都推不動。其中一個機靈的悄悄退到後面,翻身躍牆跑去通風報信。
有家進不得,稍稍作想他就知曉周氏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大庭廣衆的柳老爺一張老臉憋得通紅。謝舟并沒就此放過他,眼神玩味說道:“柳老爺,你們家的禮節别具一格啊。既然不歡迎小爺回門,小爺就此離開罷。”
“走!”
他拉動缰繩,掉轉馬頭作勢要走,柳老爺慌忙擋在前面,低聲下氣賠笑道:“賢婿,先别急着走!今早家中突然進賊,為了捉住他老夫才命人關上門,是老夫的不是!”
“哦?誰家的賊如此膽大,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溜進來?”這般錯漏百出的說辭,謝舟不放過絲毫挑刺的機會,咄咄逼人說道。
柳老爺頓時尴尬得無地自容,恰好此時大門開了,一個妝容華貴的婦人在下人的擁簇中走出來。
門外人滿為患,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朝她方向投去,婦人的腦袋“嗡”地下變得一片空白,對上柳老爺愠怒的眸光,她臉色緊張,步伐慌亂地湊了上來。
“老、老爺……”
周氏結結巴巴喊了聲,對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将賢婿請進去!”
柳老爺語氣不善,眼中寫滿“回頭再與你算賬”。周氏心底咯噔一跳,這時候她哪猜不出來,柳冉竟然與謝家的大少爺一同回來了!
此時柳冉渾然不知外面的情況,她提着裙擺一路小跑,順暢無阻。偏院的側門平日極少有人經過,四周靜得詭異,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她沉息按耐住緊張的情緒,一把推開木門。
“娘!”
窗牖緊閉不透一絲光線,黑沉沉的仿如一團死氣,低靡得吓人。
柳冉握住拳頭的手微微顫抖,努力壓制不斷上湧的忐忑不安,她快步繞過屏風走到床頭,卻未發現人影。
“大小姐,您回來了?”
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正進院子的丫鬟不由加快步伐,直到看清屋内的人這才展開一抹笑容。
“大小姐,您怎麼回來那麼突然?也不知會一聲,夫人若曉得定然高興極了。”
她邊笑邊說,完全沒留意到柳冉臉上焦急迫切的神情。
不住打斷她的話,“綠茵,娘呢?娘去哪兒了?她身體尚未恢複,不能受涼。是不是周姨娘又使什麼招,讓她幹活去了?”
“是……啊?不,不是……”
一大段疑問砸下來,綠茵有些發蒙,弱弱地應了聲。等不及後面的話,柳冉聽完開頭的一句,抛下茫然無措的綠茵在原地,急匆匆地往外面趕。
幾個月前因為柳冉出嫁,府中新購一批绫羅綢緞。柳母不識大字,但有一雙巧手,于是不顧身體狀況親自為她繡了件嫁衣。銀色的針線在她細密的編織中繪成繁雜的花紋圖案,穿上後走的每一步,裙邊的花骨朵兒宛若迎風舞動,栩栩如生令人驚豔不已。
周姨娘便是那個時候看中她的繡工的。
在她出嫁前夕,周姨娘三番五次糾纏柳母給她裁衣,柳母希望屆時女兒的嫁妝能多些好在婆家立足,便點頭應允了。
但她體質虛弱,怕柳冉擔憂私底下瞞着她日夜操勞,還沒等到柳冉出嫁那天就病倒了,她這才得知柳母做的事。
柳冉又氣又心疼,柳母是她在這個世界裡最重要的親人,她甯可委屈自己也不能讓她操心勞累。
“娘,娘!您在哪兒,娘!”
柳冉突然回門,府中的下人見到她時并不感到驚訝,例行公事打過招呼後,态度冷漠地看着她滿世界找人,沒有一個主動向前幫忙。
她幾乎跑遍母親可能待過的地方,每次卻撲了個空,失望一點點堆積,直至筋疲力盡。
柳冉累得扶着庭院的門牆大口大口喘氣,騰騰熱汗浸濕後背,染深她的衣衫,胸口無緣由地冒出一股酸楚,壓抑許久的痛苦和委屈突然爆發,汗珠混合淚水順着臉頰的邊緣滑落,一滴滴砸進泥壤裡。
“冉冉,你……你怎麼在這?你何時回來的?”
她擡起頭,泛霧的眸子被模糊了視線,看不清眼前的容貌,但單從對方溫柔的動作她也能認出是誰。
女人輕柔地用帕子擦去柳冉臉上的淚水,嘴角含着溫和的笑意,“你呀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