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文一時不察,驚覺他的動作趕忙後仰躲避,眉心微微蹙起,戒備地瞧着面前眸色深深的男人。
“你愛他也好。”蘇勉收了手,恰似自我寬慰,下一刻語氣突然變得淩厲起來,“守好你自己。”
裴靜文不解其意,迷茫地盯着他。
蘇勉警告道:“阿靜,那個名喚晏複的西川少年,沒資格要你。”
裴靜文這下聽明白了,翻了個白眼粗俗罵道:“傻-屌。”
晏複曾抓來一個男生女相的南诏少年送給餘芙蓉,深得她喜愛。
為回報這份人情,鄯州之戰後,她臨走前特地向王钺舉薦晏複,步軍小火長自此一飛沖天,成為節度副使親兵。
晏複還是少年心性,藏不住事,奉命保護她時,總愛往她跟前湊,她和安安也時不時逗逗他。
裴靜文忽而反應過來,怒道:“你派人監視我?”
“不是監視,是保護。”蘇勉大方承認,“他便罷了,是我理虧,阿靜敢做出格的事,休怪我将你綁回身邊,叫你下半輩子隻見得到我一人。”
他擡手,揿住女郎肩膀,帶有薄繭的指腹壓過微沉眉眼:“我動真格,陸乾和王钺未必肯同我撕破臉。阿靜,這是我的底線。”
裴靜文罵道:“畜生,有本事一刀砍死我,否則将來我一定捅死你!”
蘇勉笑得恣意,驕矜道:“旁人我不知,我認識的郎君向來隻殺情夫,至于紅杏出牆的女郎……”
他俯首銜住氣得發紅的耳垂,含糊不清道:“幽禁至死。”
“蘇勉,”裴靜文氣得發抖,聲音裡染上怒到極緻的顫意,“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三年前那出假死戲碼,确實令我改變許多。”蘇勉蜻蜓點水吻過女郎嘴角,大發慈悲松開她。
他在她面前半跪下來,拾起地上的素描圖放她掌心,攏住纖長手指蜷起。
“阿靜,你活着就好。”他以下位者姿态擡頭仰望她,“那人不在,你想要了,可以來鳳翔尋我,或修書一封命我來找你。”
“給你做小,我願意的。”
夜裡坊門關了,幾人在崇義坊尋了間客舍,當天夜裡裴靜文做了個夢。
林建軍端坐正堂,面色鐵青,底下跪着個穿紅着綠的青年,雙手将茶杯舉過頭頂,矯揉造作地給男人敬茶,嘴裡還說着什麼“哥哥為尊,喝了這杯茶罷”。
她立在廊下,看不清那人容貌,等他給林建軍敬完茶轉身退下,赫然映出蘇勉的臉!
裴靜文直接被吓醒,來回揉搓汗毛倒豎的手臂,這他阿爺的也太吓人了。
趙應安打着哈欠道:“下次再也不跟你睡了,天還沒亮就吵醒人家。”
裴靜文心有餘悸道:“噩夢,你不懂的噩夢。”
趙應安翻身背對她,嘟囔道:“夢到鬼了?”
裴靜文拍着胸脯道:“我夢到蘇勉給林三敬茶。”
趙應安嗤了聲:“這吓人?”
裴靜文忙解釋,語無倫次道:“不是敬普通的茶,是那種……就是那種側室過門,第二天敬給正房喝的茶。”
趙應安歪着腦袋打量她,目光裡充滿困惑,無聲詢問她為何會做這種夢。
裴靜文沒瞞她,把昨夜發生的事如實相告。
趙應安眼睛瞬間一亮,瞌睡蟲全部飛走,一個鯉魚打挺翻坐起來,眸中有兩團火焰熊熊燃燒。
“他真的下賤,”裴靜文豎放軟枕歪靠床頭,“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趙應安同情道:“被這麼個惡心的玩意兒黏上,你也是受苦了。”
睡了個回籠覺,兩人午時醒來,梳洗後徑直朝預定的雅間走去,秋十一等候多時,手掌托着昨夜沒看完的話本。
用過午飯,秋十一去趕車,裴靜文和趙應安站巷口等他。
蘇勉騎着馬慢悠悠行來,垂首笑看滿是防備的女郎,暧昧地打趣道:“用完就扔,裴娘子好生薄情。”
“有病”兩字脫口而出,幾乎形成條件反射,裴靜文不耐煩地啧了聲。
蘇勉戲谑地笑了聲,很快斂起笑容,像六月的天,俊朗臉上布滿陰雲。
他沉聲道:“昨夜忘了問,可還記得初來的村落位于哪個縣?”
裴靜文仔細想了想,說道:“記不清了。”
蘇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等秋十一趕來馬車,他才道:“要務在身不便相送,長安人多眼雜,你莫要亂跑,早些回西川營寨。”
送女郎出坊門,蘇勉急忙向大明宮行去,忙到暮色四合才得以出城回營。
他提筆疾書,澆了紅蠟封口,再落下钤印,高聲喚來親兵:“快馬加鞭送去幽州,交給李繼勳帳下那個叫裴慎的偏将。”
沒關系,女郎記不得,始作俑者想來能回憶起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