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翻的馬車裡,那箱剛被柳清搬上去的箱籠摔裂開來,裡面白花花的鹽粒散落一地。
管事作為轉運私鹽的主犯,被五花大綁押進了大牢。
柳清,疑似從犯,暫時無法脫罪,也被關進了牢房。
兩人隔着一道栅欄,面面相觑。
大半夜的,四下寂靜無聲,柳清卻雙眼放光,終于說出了那句憋了好久的話:“公子可是喜愛聽戲?小女子這兒有一出鴛鴦戲水,不知公子可願賞臉共聽?”
僞裝成管事的接頭人:“……夯貨,現在是唱豔曲的時候嗎?!”
暗号對上了!
柳清當即哀嚎一聲,“接頭人老爺!我找您找得好辛苦啊——”
“安靜!牢房重地,豈容喧嘩!”
獄卒怒喝一聲,柳清趕緊噤聲。
這接頭人名喚路飛,戲樓被查封後,他收來的貨暫時沒了着落,便想着先運到城郊破廟中存放。
誰知信息鍊上不知怎的走漏了風聲,今日被抓進這大牢,要想出去,恐怕隻能等下輩子了。
思及此,路飛面露悲恸,悔恨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堪堪掉落之際,隔壁牢房的夯貨開始唱歌。
“咱們老百姓呀,今兒個真高興……”
“喂,夯貨,你為何扮作男子打扮去碼頭當力工?”路飛哭不出來了,幹脆找柳清搭話。
柳清因禍得福,短暫的慶祝過後,想起自己還有正事。
“接頭人老爺,我是專門去找您的呀,”柳清瞥了眼牢門口的獄卒,壓低聲音,“小女子崇拜您,想學習您的手段,不知您可否收我為徒?”
路飛縱橫江湖多年,殺人越貨的事幹了不少,收徒卻從沒想過,他上下打量着柳清,見她眼神真誠,不似作僞,便問道:“你崇拜我什麼?”
“接頭人老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黑白兩道通吃,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京城的位置,該當您坐才是!”
柳清半月前就打好草稿了,因而此時說出來,半點磕巴不打。
這話可謂大逆不道,但路飛顯然很受用,撫掌不敢大笑,肩膀抖如糠篩,笑着笑着,他猛然想起什麼,臉上的笑意也斂了起來。
他犯的事足夠砍他腦袋十次,必不可能被無罪釋放,但隔壁那夯貨不同。
這姑娘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是被他利用的,說到底隻是個無辜受害者,待官府查明真相,便會将她放了。
若是能讓這夯貨替自己去搬救兵……隻要計劃周全,未必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況且這夯貨如此崇拜自己,想來不會拒絕。
“喂,丫頭,我答應收你為徒了。”路飛想讓自己和藹些,也不叫她夯貨了。
柳清正發愁怎麼取得路飛的信任,好接着套他話,聽他主動示好,心中一喜,“當真?!”
“自是真的,但我有條件,你且附耳過來。”路飛招了招手,将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黑狼山……黑狼寨……你去……然後……聽清楚了嗎?”
未時,縣衙書房。
沈之衡看着師爺整理出的碼頭力工名單,眉頭緊了又緊。
“從犯柳清,可查出什麼了?”他問。
師爺站立一旁,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聞言,扇了自己兩巴掌,回道:“那力工女扮男裝,非碼頭固定工人,而是貨船到達前半個時辰才臨時加入的,身份雖可疑,但在我們掌握的私鹽線路上,并未發現有這麼号人,待明日下官再……”
沈之衡“啪”地把手中名單一拍,“既沒證據,那不就是抓錯人了?怎可讓無辜百姓在牢中白白受苦?速速将她釋放!”
“大人,這……”師爺面露難色,“牢房重地,哪能說進就進,說放就放的?況且,那柳清……”
“況且什麼?難不成你還懷疑本官徇私枉法?”
“下官不敢!”
寅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柳清被兩個獄卒護送,推出了縣衙。
沈之衡早已等在門口,見她出來,拉着她的胳膊,正面背面,從頭到腳都檢查過一遍,确認并無傷痕,才暗暗松了口氣。
他本想問問柳清,為何要去碼頭?為何女扮男裝?為何要當力工?
但話到嘴邊,隻一句:“餓不餓?”
淩晨的街上,已有早點鋪子開始營業。
兩人行至一家豆面攤,柳清止住步子聞了聞,“好香!老闆,來兩碗豆面,多加辣子!”
沈之衡跟着她落座,“我還不餓,不用給我點。”
“誰說給你點了?”柳清白了他一眼,将兩碗豆面都拉到自己面前,“這兩碗都是我的!”
她吃相豪放,全然不顧形象,嘴角沾了辣椒油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