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總之這碼頭終于少了個欺壓百姓的惡霸,我心裡高興啊,便把過年時的燈籠翻出來挂上了。”
柳清默默觀察老闆的神色,見他眉飛色舞,不似作僞,心中暗道:看來這老闆對那管事積怨已久,隻是不知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原來如此。”柳清微微颔首,似是了然于心。她款款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作勢要走,“多謝掌櫃款待,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老闆見柳清要走,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門口,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柳清微微一笑,“叫我阿柳便是,不知老闆如何稱呼?”
“我姓秦,單名一個暮字,阿柳姑娘喚我秦暮即可。”
“秦暮……”柳清将這兩字在舌尖過了一遍,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耳熟,卻又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一出茶肆,外頭日頭正盛,柳清擡手遮了遮眼,腦中仍回味着方才茶肆内聽到的消息。
這秦老闆,看似隻是個尋常開茶肆的,但觀其言談舉止,卻非泛泛之輩。
更兼他特意提及那管事死狀,以及那句“慶祝”,都頗為古怪。
更令柳清在意的是,那管事死後“渾身抹滿了白花花的鹽粒”,這讓她不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私鹽。
如今這世道,鬥米千錢,食鹽難求,竟有人以此等珍貴之物行兇,想來絕非尋常百姓。
那兇手若不是财大氣粗,就必定和私鹽有關!
想到此處,柳清突然福至心靈,那位慘死的商會管事,或許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管事喚作王福,年過三旬,尚未娶妻,城中有個開豆腐鋪的遠房表姨,生意做得頗為紅火,柳清決定去會會這位表姨。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意找出家中廚娘穿爛的衣裳,長發用粗布巾子包起來,又用鍋底灰将皮膚塗黑了幾分,搖身一變,成了灰頭土臉的鄉下婦人。
王家豆腐的鋪面比柳清想象中氣派得多,竟是座兩層小樓,門面闊綽,門口還拴着一頭肥頭大耳的毛驢,正悠閑地甩着尾巴。
柳清見狀,心中暗道:做豆腐竟能這麼掙錢,果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她挑簾進了鋪子,隻見屋内顧客盈門,熱鬧非凡。
一位體态豐腴的婦人正立于門口,聲如洪鐘地招徕着客人:“新鮮豆腐腦,香噴噴嫩滑滑的豆腐腦嘞!”
那婦人便是王福的表姨,人稱王婆。
柳清走上前,堆起讨好的笑,操着不知從哪學來的鄉下口音問道:“掌櫃的,嫩們店裡還招人嗎?”
王婆上下打量柳清一番,見她雖衣着樸素,但目光如炬,腳大如船,一看就是個幹活的料,便問道:“你可會做豆腐?”
柳清搖搖頭,“不會,但俺可以學。”
王婆嗤笑一聲,“我說你這丫頭,好生不知羞,我這祖傳的手藝,豈是你說學就能學的?快走快走,别耽誤老婆子做生意,我這磨盤啊,都是用驢拉的,不缺你一個!”
柳清早料到她會這麼說,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指着門口那頭正在打盹的毛驢,笑嘻嘻道:“掌櫃的,嫩看這驢多懶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哪有俺勤快?嫩就讓俺試試吧,俺力氣大着呢,保證比驢還能幹活!嫩就給俺口飯吃就行,工錢俺一分不要!”
王婆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緻。
這年頭,肯不要工錢幹活的還真是少見,看來這丫頭是個傻的!
王婆心中暗喜,這驢每天要吃不少草料,要是能省下來,可就能多賺不少銀子了。
她眼中精光一閃,故作沉吟道:“你這丫頭,倒是有些意思。隻是這推磨是個力氣活,你當真吃得消?”
柳清拍着胸脯保證:“當然是真的!俺這人别的本事沒有,就是力氣大,不信嫩瞧!”
說罷,她走到門口,雙手拖住驢腹,猛地一用力,竟将那頭數百斤重的毛驢硬生生舉了起來!
那毛驢猝不及防,四蹄騰空,驚慌失措,嘶叫不止。
王婆瞧這情形,登時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周圍來往的行人也紛紛駐足圍觀,更有那看熱鬧的拍手叫起好來。
柳清見效果達到,便将毛驢放下,拍了拍手,一臉輕松道:“掌櫃的,嫩看俺這力氣,夠不夠格在嫩這兒幹活?”
王婆見了,喜不自勝,這回可真是得了寶了!忙不疊地招呼柳清進鋪子,生怕她跑了似的。
“哎呀,丫頭,你可真是女中豪傑啊!有你這樣的力氣,還怕我這豆腐磨不動嗎?快進來快進來,咱這就開始幹活!”
柳清随着王婆進了後院,但見院落一側黃豆堆積如山,另一側則是一排磨盤,足有十數個,每個磨盤都配着一頭驢,正吃力地拉着磨,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響。
王婆将一頭拉磨的驢牽走,讓柳清替了它的位置。柳清當即卷起袖子便開始推磨。
她天生神力,推起磨盤來毫不費力,速度之快看得王婆一愣一愣的。
“哎呦喂,你這丫頭,真是神了!比我家那懶驢快了不止一倍!你叫啥名兒啊?哪兒人啊?”王婆一邊手腳麻利地舀着豆子,一邊笑眯眯地和柳清攀談起來。
柳清嘴裡嚼着王婆剛塞的豆沙包,含糊不清地答道:“俺叫翠花,從山溝溝裡來的,家裡窮得叮當響,就俺這把子力氣,這不出來讨口飯吃嘛。”
王婆一聽,心中愈發歡喜,這年頭,誰會跟銀子過不去?便指着那小山似的豆子,對柳清道:“翠花丫頭,你今日好生幹活,把這些豆子都磨完,晚上老婆子我給你添個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