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剛想喘口氣,卻又被這問題問得一滞。
她下意識想起沈之衡,腦海中浮現出那人清冷的眉眼,心中微微一動,便順口答道:“鄉下已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婿,就不勞煩秦老闆費心了。”
秦暮離開後,柳清往身後牆上一靠,頓覺胸口一塊大石落地,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總算是把這事兒圓過去了,她拍了拍胸口,暗自慶幸。
想起方才的對話,她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這秦暮未免也太過熱心,三句話不到就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家底都交代清楚。
不過,轉念一想,還好他隻是看着精明,原來也是個沒什麼心機的,幾句話就被自己糊弄過去了。
這麼說來,早前他說橫行霸道的惡人死了,因而挂起紅燈籠以示慶祝,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陣涼風吹過,柳清揉了揉眉心,将那些繁雜的思緒一并抛到腦後。眼下,她還得去衙門一趟,看看沈之衡那邊可有什麼新的進展。
沿着街道一路向東,輕車熟路來到衙門口,平日裡總是敞開的朱漆大門今日卻是緊緊閉合,門前也空無一人,隻兩個石獅子靜靜蹲守在門口。
莫非今日衙門休沐?
她正欲上前叩門,忽然想起懷中還揣着沈之衡那塊親眷令牌,便轉過影壁,繞到了一旁的儀門處,閃身進了衙門内院。
柳清父親在任時,他們一家并未住在衙門内院,而是住在城東柳府,是以柳清對這後院并不熟悉。
她憑着兒時模糊的記憶,沿着抄手遊廊一路往書房方向尋去,誰知庭院深深,假山池沼,曲徑回廊,七拐八拐的,竟迷失了方向。
“這衙門從外面瞧着也不算大,怎麼内裡這般曲折複雜,簡直像迷宮一樣。”
她正犯愁,一擡眼,瞧見不遠處一間房門半掩着,院中還晾曬着幾件濕衣裳,料想應該是衙門裡仆役居住的地方。
柳清心中一喜,暗道:不如進去問問路,免得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她提步走到門前,正要擡手叩門,誰知那房門忽然從裡面被人一把拉開,柳清躲閃不及,“哎呀”一聲,驚呼出聲的同時,她的手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前,不偏不倚拍在了來人的胸口上。
觸手彈潤,柳清下意識想到曾吃過的一種牛背筋肉,有嚼勁卻不費牙的那種。
父親還在時,家中飯桌上時常出現這道鹵牛筋肉,那是她兒時的心頭好,筋肉鹵得酥爛入味,帶着一股子醬香,饒是母親牙口欠佳,也愛得不行。
後來家道中落,這道菜便成了奢侈,如今再想起那滋味,竟是……
等等,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柳清如夢初醒,觸電似的向後彈開,門内的沈之衡顯然也沒料到這種意外,原本往外邁的腳就這麼僵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喉結上下一滾,沈之衡清了清嗓子,啞聲問:“你怎麼來了?”
柳清這才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沈之衡。
他并未穿官服,隻随意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裡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幾縷濕發不羁地貼在額前,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水珠,分明是剛沐過浴的模樣。
怎麼這麼早就沐浴?莫不是屋裡藏了美嬌娘?
柳清心中疑窦叢生,一雙杏眼滴溜溜地在沈之衡身上打轉,又忍不住伸長脖子,試圖越過他的肩膀往屋裡瞧。
沈之衡雖不知她心裡的那些小九九,但見她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便猜到她定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你這般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我換身衣裳,你且在外面等等。”
沈之衡伸出食指,抵住柳清的額頭,輕輕将她往後推。
随着一聲輕響,房門緩緩阖上,将柳清關在了門外。她揉了揉鼻子,鼻尖似乎還萦繞着一絲皂角的清香,夾雜着男子身上特有的氣息,說不清道不明,卻莫名讓人心安。
“哦。”柳清乖乖退到院子中央,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了院子裡那幾件濕衣服上。
挂在最外面的是兩件竹青色中衣,樣式簡單,針腳細密,顯然是男子的款式。
旁邊還搭着幾件床單、布巾,都帶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和方才沈之衡身上的一模一樣。任誰來看,都覺得這是間再普通不過的仆役漿洗房,誰能想到,堂堂縣太爺,竟會衣衫不整地從這裡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