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趙雲,是不是就是那個愛記日記的啞巴趙雲??野哥,你快打開來看看,這日記裡面說不定會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這時在黑暗的隧道裡,我跟野哥的腦袋湊到一起,就着野哥頭上照明燈的光線,目光齊刷刷的往野哥手裡的這本破舊的日記本上望去。不過這本本子已經非常的殘破了,長期在隧道裡這麼潮濕又滿是灰塵的地方扔着,本子裡的紙張質地已經變得非常酥軟,又很脆,就像餅幹渣似的,好像用力一碰就會碎掉。野哥手指收着勁,輕輕的翻開日記本中的一頁,然後就開始低聲的說了起來。
“老鐵們,這本日記本啊,它的紙張已經相當的脆了,所以不能用力去翻它,為了不讓它碎掉,野哥就不亂翻了,我盡量選取日記裡幾段比較重要的信息來念哈。”
然後他又小心翼翼的翻了幾頁,一目十行的看了眼日記内容,接着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特别的似的,開始念了起來。
“1996年12月31日”
“明天就是元旦了,這是我在工地上過得第二個元旦節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從河南老家出來幹活兩年了。記得去年離家的時候,老家的爸媽都擔心我,說我一個啞巴去城裡打工會被人欺負,可是還是執意出來了,家裡沒錢,連個像樣的房子都修不起,我有手有腳的不去幹活,難道還窩在家裡嗎??後來瞞着他們,背着一個蛇皮袋就偷偷出來闖蕩了,也算我運氣好,一來浙江,就碰見這個工地正在招工人,竟然願意招殘疾人,看來我真是走狗屎運了。這麼一晃就兩年了,工地裡包吃包住,每月200多的工資,已經存下2000元了,聽說這個項目要幹到1998年才通車,四年時間夠我存下4000元。老家蓋房子,三層樓的小樓房大概1萬元,我再努努力,争取5年之内存夠這筆錢。”
“1997年2月6日”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年還是在工地跟工友們一起過。工頭郭紅星說過年給大家夥放三天假,好好的休息一下,又在附近的飯館找了一個廚師來,說是以前在大酒店裡幹大廚的,給兄弟們好好做一頓飯。昨天他開着小面包車,和廚師一起去城裡采購蔬菜和雞鴨魚肉,讓我跟着一起去搬東西。工地上的人見我是個啞巴不會說話,都樂意找我來說心事,或者使喚我幹活,因為就算我知道了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不會到處去說,所以他們很放心。去了城裡的農貿市場,郭紅星和那個大廚一邊買菜一邊聊天,我跟在他們一路聽着。原來郭紅星又偷偷的貪污了大家的過節費,原本政府下達的工程款裡有工人的過節費,每人50,一共108個人差不多五千塊都被他給貪了,又給廚師發了一個100塊的紅包,再除去除夕買菜買雞鴨魚肉的錢,他一共還能貪4000多。”
“郭紅星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貪污了,以前他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算賬的時候,我就在門口看着,他沒躲着我,所以我知道他貪了我們工人每個月50的夥食費。還貪了很多錢,反正他每天半夜都在他的小房間裡偷偷的數鈔票,然後喝點小酒偷着樂。我雖然知道這些,但是我也不會去舉報,郭紅星為人霸道不講理,還喜歡拉幫結派,工地上好幾個壯漢是他的小弟,要是我把他的貪污事情洩露出去了,肯定會被打個半死。我隻想好好幹活存到錢,然後回老家蓋房子。”
“1997年2月7日”
“今天中午大廚燒了十幾個菜,雞鴨魚肉啥都有,竟然還買了幾隻甲魚,味道還挺好,看來真是改善夥食了。郭紅星從供銷社批發了一箱二鍋頭,說今晚一定要讓大家不醉不休,兄弟們全都喝高了。我不喜歡喝白酒,就着油炸花生米喝了幾小口,就有點頭暈了,天生肝髒就不好,一喝酒就容易上頭。我走出隧道,想去野地裡醒醒酒,沒想到天下着小雨,天色蒙蒙灰,零下一度的天裹着棉襖都凍得不行,這北風一吹,我的酒立馬就醒了。”
“才剛走出幾步就看見了劉海柱,坐在地頭上,手裡拿着一瓶二鍋頭,低着頭肩膀一聳一聳的,看上去好像在哭。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手放在他肩膀上,想着安慰他一下,沒想到他一下子就大哭了起來。然後一邊抽泣一邊跟我訴苦。原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相親對象,好像叫王春霞吧,給他寫了封信,說要退親。說是他遲遲拿不出彩禮錢,王春霞的家人很不滿意,就另外替她找了門親事,兩人就關系就算斷了。劉海柱這個老光棍好不容易找到了女人,就這麼沒了,以後他想再找女人就難了,所以他特别難過。他對着我咬牙切齒的罵郭紅星,說假如不是他克扣了夥食費,自己就能早點存到彩禮錢。其實我也知道,就算郭紅星不克扣,劉海柱也沒戲,那個女人等不了他這麼久,但是劉海柱把自己的一腔怨恨全都發洩在了郭紅星身上,他說的時候,含着淚的眼睛瞪的通紅,兩隻拳頭緊緊的攥着,他平時看着老實懦弱,這現在發火的樣子,活像是要殺了郭紅星。”
“劉海柱又跟我說,他饒不了郭紅星。反正他這輩子也讨不到老婆了,孤家寡人一個,他看不得郭紅星整天得意洋洋的樣子,總有一天他要找郭紅星算賬,他絕不輕易饒了郭紅星!劉海柱一改往日窩囊廢的樣子,一身酒氣的說着這狠話,然後就神秘兮兮的從棉襖口袋裡掏出一塊包好的手帕,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折好的手帕,我看見上面放着一塊幹癟掉的皮膚,好像是他從某人的身上割下來風幹的,這皮膚慘白慘白,角質層很厚,而且皮膚很皺,白裡透着鐵青,很像是某種蜥蜴的皮膚,皮膚上面東一處西一處,長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濕疹斑。長斑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生出透明的小水泡,好多水泡都紅腫的老大,有些都糜爛出白色的濃水和淡黃色的血漿了,紅通通的一片。”
“我看到這皮膚,心理一驚,心想着這劉海柱橫下心來,膽子還真的大,快要病死的人身上的皮膚也敢去割,而且還是新鮮的,保持着傳染性。見我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劉海柱就得意洋洋的說,不能便宜了郭紅星,也要讓他得病,全身皮膚潰爛而死!說罷他就寶貝似的把手帕折好放回自己的口袋裡,拿着二鍋頭回隧道裡去了。”
“1997年2月14日”
今天是西洋的情人節,可惜我這輩子都沒談過對象,不知道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偏偏又是個啞巴,也許我會和劉海柱一樣,要打一輩子光棍了,沒錢又殘疾,哪個女人會喜歡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