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怕半夜被我割喉,就盡管睡在我邊上。但你要是死了,告訴你,我是不會給你收屍的。”
巴基冷着臉這麼說的時候,你不會相信他是在開玩笑。而且他也确實不是在開玩笑。
但我們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合适的住所,有時甚至還得借用公園的長椅,把自己搞得像流浪漢一樣狼狽。如果我們在廉價旅館租不到相鄰的兩個房間,我就會徹夜難眠(我現在能睡着了,如果你想問的話)。每次外面有什麼動靜傳來,我都得拼命忍耐,才能忍住不去巴基那裡确認一下他是不是還好端端的。
而這些都是拜“杜貝”所賜。我希望你知道,我并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緊張兮兮,活像頭一次被拉去趕集的鄉下驢子。但時間久了,神經就會越繃越緊。
是否在當時,我就已經預感到了在未來等着我們的災難?
這麼說恐怕有些故弄玄虛,而且後來我又逐漸放松警惕了。因為事情一度開始好轉。我相信我們是在俄羅斯甩掉那家夥的,至少我們從未在戰鬥民族的領地上受到騷擾,也沒有再察覺到他的蹤迹。
也許這家夥終于意識到自己一個人是對付不了我們的了。也許吧。但我并不相信他真的放棄了。一個人如果從俄亥俄到加州再到弗羅裡達都對你緊追不舍,并且追随你北上直到加拿大,你就不能指望西伯利亞的寒風會對他是有效的阻礙。
但他的确放棄了。
是的,我們确認過好多次,是真的。那家夥不再緊追不舍,讓我們連喘口氣的餘地都沒有了。他就像羅馬第一軍團一樣,消失不見了。
後來在波黑(全稱“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納”。如果你不知道這個國家,至少也該聽說過她的首都——薩拉熱窩),我想是在一個叫做奧洛沃的小鎮上,巴基把一份手抄的資料交給了我,終于讓我知道了這個追蹤狂的真實身份。
“赫爾穆特·澤莫上校,原屬索科維亞|情報部門,秘密刺殺小隊回音蠍的頭領。”在那間肮髒簡陋、陰風陣陣的酒店客房裡,巴基平靜地說,“我沒動過他的家人。但二零一五年,索科維亞經曆的那場浩劫複仇者也有參與。”
“所以他真是沖着史蒂夫去的。”我低頭看着手裡黃色的拍紙簿,上面巴基用他淩亂的字體把這人的生平仔仔細細地寫下來,“這個狗娘養的。”
然而這個狗娘養的,他的父母妻兒都是在二零一五年索科維亞的那場災難中遇害的。
“我們怎麼辦?”過了一會兒,我問巴基,“我們該怎麼辦?”
巴基似乎被我逗樂了,他說:“我們該跪下來,向上帝禱告,就是這樣。至少我媽媽是這麼教給我的。”
他的語氣有幾分認真,我一時間判斷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他轉而又笑了起來,所以我猜,那大概是個玩笑。
我說:“你知道,我不信宗教。但我覺得隻要繼續躲下去,那小子就拿我們沒辦法。他現在不是已經不再露面了嗎?搞不好我們已經徹底甩掉他了。”
“希望如此吧。”巴基出神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問道,“要是他那一天得逞了,操控我去殺史蒂夫,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我沉默下來,把手裡的拍紙簿放到旁邊。這裡冷冰冰的空氣中總是彌漫着難聞的飯菜酸味、汗臭味,還有混合着煙酒的惡心味道。外面,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汽車喇叭仍舊像個不停。馬路上有兩個醉漢在大打出手,叫罵聲像是遙遠的布景。
“你覺得他會這麼做?”我問。雖然氣溫隻有十幾度,但我仍能感覺到冷汗正順着我的脖子滑進胸口。
巴基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做。不過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問題是,你知道該怎麼做嗎?”他用那雙明亮但也冷酷的棕色眼睛看着我,耐心等待着。
“我知道。”最後我點了點頭,心裡突然有一種頓悟。但我甯願自己沒有。不過已經晚了,那個念頭就像毒蛇一樣纏過來,甩也甩不開。
我想,巴基也許會死。如果事情變得糟糕起來,他真有可能會死。而且不用我猜,一定有很多人想他死。
這個念頭叫我害怕,但也讓我下定決心。也許我們算不上死黨,但一起逃命足以讓我對他生出友情。尤其是,巴基并不真的是個讨厭鬼。當然,這不代表他好相處,他偶爾表現出來的孤僻和冷漠足夠把常人擋在外面。但我不是正常人,不再是正常人了。
如果真到那個時候,我會阻止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不惜一切代價。
“好了,别擔心。”巴基揣摩着我臉上的神情,換上輕松的語氣,“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隻要我們做好縮頭烏龜,壞事就不會發生。”
“我隻是希望能直接解決這件事,而不是東躲西藏。”我盡量不用沮喪的語氣把這話說出來,但不太成功,“真的,我們現在太被動了。這不太好。”
“我知道。如果不是趕上多事之秋,我倒也不介意和澤莫上校過過招。”巴基平靜地說,“但紐約、瓦坎達、索科維亞,還有不久前的尼日利亞,複仇者這些年惹出來的爛攤子給了安全委員會的人足夠的借口。據我所知,那群穿西裝、打領帶的僞君子們正三天兩頭開會,起草法案、拟定協議。我想他們最後會對複仇者聯盟做出一些安排。”
他嚴肅地看了我一眼,“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們絕不能輕舉妄動。任何意外都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你說的‘安排’是什麼意思?”
“嚴格來說,複仇者聯盟目前是個私人組織。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卻掌握在幾個怪胎手裡。”巴基笑了笑,但眼中沒有半點笑意,“這在有些人看來是無法容忍的。我猜那些‘當權者’無非是要求‘當權’。換句話說,複仇者聯盟需要接受監督,行動需要打報告和審批。這樣,出了意外就會有合法的程序來确定損失該由誰承擔,責任該落在誰頭上,是不是有人得享受一下監獄幾日遊的待遇,之類、之類。香噴噴的狗屎,不是嗎?聞起來挺香,搞不好吃着都很香,但你不能否認這就是狗屎。”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史蒂夫會同意?”
我不想這麼說,但一旦史蒂夫頑固起來,他那股倔勁就好像自己是美國總統似的,誰也别想攔住他。
“我猜不會。大部分人成年之後都學會了捏着鼻子吃屎,但史蒂夫不在其中。至少他不會照單全收。”巴基歎了口氣,“當然,那家夥從小就不是盞省油的燈。早在像個九十磅重的貓崽子的時候,他就已經學會惹是生非了。”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九十磅重的貓崽子?九十磅?成年的緬因森林貓都沒那麼重。我看九十磅的貓妖還差不多。”
巴基愣了片刻,然後大笑起來。
“好吧,”他大笑着說,“我想我們也算達成共識了。所以下一站咱們去哪兒?這次由你來定好了。最好能挑個風景好的地方。羅馬尼亞?嗯哼,不錯的選擇。我早就想見識一下‘小巴黎’了。”
于是我們繼續踏上旅程。一路往東橫穿塞爾維亞,然後踏進羅馬尼亞的國土。從克拉約瓦,到斯拉蒂納,再到亞曆山德裡亞。
最後,是‘小巴黎’。
當然,那隻是外号。‘小巴黎’就是羅馬尼亞的首府,官方名稱是布加勒斯特。
這個地名曾讓我警覺,但現在我卻忘記了。
我們也都沒想過,赫爾穆特·澤莫上校的真正目的并非殺死史蒂夫。他的計劃也根本不是控制冬日戰士去刺殺美國隊長。
說到底,我們都小看了這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