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就在這時,風聲朝我腦後襲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彎腰抱頭。那東西的前肢就像洋基隊球員揮出的棒球棍一樣狠狠砸在了我後背上,讓我眨眼間就像脫線的風筝一樣朝前撲去。
“嘩啦”一聲,我沖出了樹林,然而卻沒有如預料那樣在地上摔得頭破血流。
——樹林外就是懸崖峭壁。我來不及刹車,直接一頭栽了下去。
如果這是噩夢,我也并未因為高空墜落而驚醒。我像面對屠刀的野狗一樣毫無形象地尖叫不止,在幾乎成九十度的斜坡上翻滾,揮舞手腳四處亂抓。然而那隻是一面石頭峭壁,連個凸起的地方都找不到。我天旋地轉,像陀螺一樣翻滾不停。當終于穩住不再翻滾之後,我仍舊不斷下滑,仿佛坐在全世界最恐怖的滑梯上,怎麼也沒法停下來。
在我所能記住的最後一刻,我擡起頭,看到對面豎着一面巨大的鏡子。鏡子裡的我正沿着石壁無助地下滑,手腳拼命抵住石壁,但也無法阻止下滑的趨勢。
我看到自己臉上的驚訝與錯愕,于是張開嘴巴喊了起來。
我在地闆上醒來,呼吸急促、渾身冷汗。我聽到不遠處傳來拖着腳走動的聲音,于是抓着旁邊的沙發撐起上半身,頭暈眼花地拼命回憶自己是什麼時候從沙發上滾下來的。
但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自己在墓地裡。
“該死!”山姆差點跳起來,他扶着門框,瞪大眼睛看着我,“真見鬼,我還以為你出門去了!”
“醫生讓你在床上老實待着。”我啞聲說,然後收回扶在沙發上的隐隐作痛的手。
那隻手慘不忍睹,幾乎被磨掉了一層皮,掌根更是血肉模糊,五根手指頭也都血淋淋的,細小的石塊和沙子嵌在傷口中,幾乎把我的手染成灰色。
我的另一隻手也一樣。
“媽的,又來。”我喃喃咒罵了一句。沙發上留下一個肮髒的血手印,仿佛這裡是什麼兇殺現場似的。我在山姆慢吞吞挪過來之前站起身,渾身上下疼得就像被一列火車碾過去了。
“幾點了?”
我一邊含糊地問,一邊往衛生間走,也不管身後留下一串髒兮兮的泥巴腳印。
“快十點了。”山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關上浴室門,先把兩隻手一起放到冷水下沖了一分鐘,直到手掌快要失去知覺了才收回來。藥櫃裡放着雙氧水,我胡亂往掌心倒了點,本來想搓一搓手,但剛試了試就改變了主意。最後,我決定拿條毛巾胡亂擦擦了事,結果立刻把那條淺色毛巾改造成了充滿少女氣質的粉紅色。
“你吃早飯嗎?或者該叫早午飯?”山姆提高嗓門問我。
我也提高嗓門回答他:“乖乖等我出去。你要是隻剩一隻翅膀了,以後可就飛不起來了。”
“見鬼去吧,老兄!”
“你也一樣!”
盡管疼得渾身哆嗦,但我至少保持了語氣的平靜。那兩隻手洗幹淨之後看上去就好多了,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然後,我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下來,把髒衣簍填滿,迅速沖了個冷水澡。
等我裹着毛巾出去的時候,山姆已經違背我的意願,開始吃起了炒雞蛋。他隻有一隻手能用,盤子就擱在膝蓋上。我還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咖啡味。
“等奈汀蓋爾醫生看到你肩膀上的傷又崩開了,她會好好修理你的。”我拖着腳步往卧室走,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山姆坐在我睡了半宿的沙發上,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等她看到我活活餓死了,修理的就該是你了。我這是為你着想,兄弟。”
“那還真是謝謝了。”我說着把門砰的關上。
山姆在門外說:“廚房裡還有,不客氣。你會愛上我炒的雞蛋的。”
“呵。”
過了一會兒,我坐到他旁邊,開始和他一起狼吞虎咽。平心而論,山姆看上去好多了,不過我還是決定一會兒就把他趕回床上去。
結果在我付諸行動之前,娜塔莎就從廚房進來了,手裡還端着一盤我本來準備一會兒吃掉的炒蛋。
“中午好啊,男孩們。”她顯然從來不知道敲門,“山姆,你的翅膀怎麼樣了?”
“離開天堂的時候,我把它還給天使長了。”山姆說完違背醫囑灌了一大口咖啡,結果剩下的立刻被娜塔莎順手搶了過去,“嘿!壺裡還有。”他抗議了一聲。
“特殊時期,你的咖啡被征用了,先生。”娜塔莎挑釁地看了他一眼。
山姆很明智地決定不和她争論。
“你應該喝點雞湯什麼的。”我思考了一下外國人簡單粗暴的養病方法,“你知道,中國人坐月子的時候喝的就是這個,對你會有好處的。”
“坐什麼?”
“沒什麼。”我調動起最溫柔的眼神看了看山姆,還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好好養着吧,甜心。”
山姆打了個寒顫,明顯被我的眼神和語氣惡心到了。他看了眼娜塔莎,問:“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有。我隻是來看看你們這些孩子有沒有照顧好自己。”娜塔莎吃完用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回答,“當然,也順便讨論一下,今後咱們該怎麼辦。”
“山姆在養好傷之前哪兒也去不了。”我說。
娜塔莎點點頭:“那不成問題。事實上,如果沒有什麼新的線索,我也實在不知道咱們還能去哪兒。”她歎了口氣。
“總會有線索的。”我說着頓了頓,然後忽然問道,“你們認為紅骷髅和這件事有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