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護?不過是為了家族延續,做出的犧牲罷了。”
不那樣做,胡家隻能眼看着後代徹底斷絕。
那些修士嘴上承認了妖族和人族是平等的,但被一直壓在手心的玩意兒反抗成功了,還是打出來的,心裡怎麼想的,誰知道呢?
而哪怕知道這次來勢洶洶的災難和他們有關,又能如何?
再打一場?妖族已經耗不起了。百年的大戰,血已經流幹了。
于是祖奶奶千挑萬選,選中駱張這個沒有實權沒有野心,甚至願意遵循胡家傳統入贅進來的名門之後。
期間他表現的很好,族裡的防備也有下降。但是祖奶奶始終不放心,一生未曾孕育子嗣,精心培養幼妹,也就是胡绛的母親。
而和人族的聯姻,的确讓胡家得到喘息的機會。
當時不少妖家大族為了獲得喘息,保全血脈,紛紛效仿胡家與人族聯姻。
情況也的确有所好轉。
胡蕪眼中更加不解了,那這樣,哪怕沒有感情,駱爺爺也對胡家有恩啊。
但他沒有開口,咀嚼着糕點還喝了口茶,隻等着堂姐說話。
胡姝閉了閉眼,隐去眼中淚意,長舒一口,吐出心中濁氣。
那些和人族聯姻的家族,為表誠意派出的,大都是族長那系的血脈,哪怕防備着,也是族中地位不低的。
但是誰能想到,如駱張這樣的存在,就是一塊兒餌,誘着和胡家同樣境地的家族上鈎。
人族那邊雖然嘴上輕視,但對于隐隐崛起的妖族是忌憚的。
往後的百年裡,隻要聯姻的,家主死的死,傷的傷,那些有資格執掌的,或被控制,或被練成傀儡。
妖族,被從内部控制住了,他們死死扼住妖族的咽喉。
胡家隻不過是因為一直是女性主導,堅持的更久。
這段是胡蕪這樣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徹底懵了,“可是……”
可是現在妖族地位不弱,不少家族也是自己族人當家做主了啊。
胡姝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沒有停頓,
“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麼燭淵明明被那麼多人族修士反對,甚至被上面隐隐打壓,卻依舊被那麼多妖族擁護嗎?”
燭淵?前面都沒提到過,怎麼和他有關了?
“燭淵也參與了人妖大戰,但他還年輕,當時妖族的策略是保存有生力量,所以名聲不顯。”
胡蕪從床中坐到床邊,主動接過堂姐的投喂,邊吃邊瞪大雙眼,等着胡姝繼續說。
在胡蕪催促的眼神中,胡姝卻沉默一會兒,嘴唇蠕動,轉而将講訴他是如何做的,
“他受到局長器重,一直是内定的繼承人,但是從進入刑獄司後,一切就變了。”
妖族不知道那些是人族那邊搞的鬼嗎?
但,家族是支撐反抗的力量,也是脆弱的軟肋。
哪怕那邊給出的是帶着砒霜的甜湯,為了一時的休養生息,他們也忍了,混着血飲下。
燭淵卻不同,他眼裡不忍沙子,順着那些蛛絲馬迹,便敢孤身帶人前往。
不少受害的妖族被解救,販賣妖族的組織被搗毀,幼崽被追回。
同樣的,背後操控的修士皆死于非命,骨頭被剔除,人·皮被完整剝下。
有人将他們對那些妖做的事情,一一重現了。
就像妖族找不到證據是人族幹的那些事一樣,人族也找不到證據是燭淵做的。
偏偏他的态度那樣光明正大,那樣毫不掩飾。
而局長竟也持默認态度,隻是為了安撫群情激奮的人族,扯掉燭淵幾乎内定的位子。
燭淵就那樣留在刑獄司了。
不少修士這時候冒出來了,也不再說什麼抽不出身,什麼妖族事務自行決斷了。
他們将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人人得而誅之,瘋狂的圍獵開始了。
聽到這裡,胡蕪屏住呼吸,看向突然停住的胡姝,接過她遞過來的藥丸咽下。
“接下來呢?燭局打敗那些人,就此成名?”
“對,就此成名。”
胡姝揉揉他的腦袋,明顯不欲多說,
“好了,你辟谷丸也吃了,老實待在這裡,事情過了就把你送到嚴家去。”
胡蕪一臉不可置信,回味了一番,剛剛的确是一時不察将辟谷丸吃了。
隻能看着堂姐一臉任務完成的模樣輕松離開。
他懊惱捶床,真是的,怎麼就吃了呢。眉眼間的郁色卻散去了。
雖然是從小關愛自己的爺爺,但總歸最親近的還是姐姐她們。
知道并不欠駱張的後,也沒那麼難受了。
“吱呀——”
門光上,胡姝笑意散去,看向遠方,眼神悠遠,似乎又看到那個瘋狂肆意的存在。
哪有那麼輕松。那是靈氣充裕時期,壓着他們幾百年,正值鼎盛時期的修士。
重重的圍殺之下,饒是燭淵也差點死去,至今心口還有去不掉的疤。
有人說他年輕氣盛,說他太過鋒芒易折斷。
而他們這些所謂的妖怪大族,心中感念,隻敢暗地裡幫忙,明面卻也不敢親近。
燭淵是帶着刑獄司的人在獨自抗争。
那些修士從一開始被蝼蟻挑釁的怒氣,被他屠·殺到由心底散發出真正的恐懼。
因為燭淵不在乎妖族的評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一次次從血海回來,他都會強大幾分。
明明那些遇害的妖族裡面沒有他的親眷,但是他就像自然而然覺得應該那樣做似的。
義無反顧地走着沒人支持的路。也讓他身後也聚集起了一批瘋狂的追随者。
而一切卻被人族修士和那些滲透進妖族的人掩下,時至今日,像胡蕪這樣的小輩竟然不曾聽聞。
至于胡姝為什麼知道。
微風吹來,她伸手将被吹亂的鬓發别在耳後,她瞞着家裡加入其中了。
燭淵被稱為煞星,她也不逞多讓。
胡姝抱着雙臂,擡頭望向如水洗過的藍天。
胡家是罪人,開啟一切的罪人。她在贖罪。
她恨害死祖奶奶和那些長老的駱張。
同樣越是深入,看得越多,也開始恨開啟一切的他們,他們太過弱小了。
但是一個時代的悲哀,到底該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