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環溪城。
一戶人家——
富麗奢華精雕細琢的花園沒了白天的熱鬧,此刻花苞合攏沉沉睡去,小溪潺潺流動,月光灑下,樹影婆娑。
一片靜谧。
忽的,小路上,一夥急匆匆的腳步聲匆匆打破平靜。
兩個小厮手裡提着燈盞照亮腳下,走在前面開路。
随後的是兩個丫鬟。
她們仔細扶着中間一個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腳步匆匆時刻小心注意着腳下,偶爾視線觸及中間的少女,是掩不住的擔憂。
天未轉涼,然而少女的衣衫瞧着便比旁邊的人厚實一些,現下更是披着件擋風鬥篷。
她五官生的精緻,但是細長秀氣的眉毛擰着,眼尾上挑顯出的豔麗,硬是被病氣壓下,長長的睫毛亂顫,神情恍惚,嘴裡不住呢喃,
“怎麼會,怎麼會……”
“小姐……”
扶着她的大丫鬟眼角含淚,眼中閃過心疼。
後面一隊下人仆婦低着頭,手上提着燈分在兩側,雙唇緊閉緊随其後。
一行人剛到院門外,裡面嗚咽的哭聲便飄進耳朵。
少女身體一僵,掙脫撐着她的兩人,扶着門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裡面傳出的哭聲越大,她面色越發慘白。
身後的仆人依舊低着頭,隻是不動聲色調整位置,為她擋住後面漸大的風。
院子裡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下人面色匆匆,進進出出的。
不一會兒,就有人注意到站在院門的少女,神色一變,忙跑去通報。
下一刻屋裡便出來個媽媽。
劉媽媽眼圈微紅,見她,立刻上前攙扶,“哎呦,我的小姐啊,您怎麼來了……”
說到一半,她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将嘴閉上,摸着小姐冰冷的手,眼中心疼不已,扶着人便要去耳房。
不着痕迹避開正恍恍惚惚的小姐,瞪了她左右兩邊的大丫鬟一眼。
竟然就任由病體未愈的主子站在外面吹風。
兩個大丫鬟不敢反駁,這是夫人跟前得力的媽媽,兩人進府還是受的她的調教。
就快要走到耳房,小姐突然掙脫劉媽媽,鬥篷因急促的動作揚起,她快步推開點着燈,傳來哭聲的那扇門。
等看清屋内情況,一陣天旋地轉,倒在反應過來追上來的劉媽媽和兩個大丫鬟懷裡。
“小姐!”
“小姐!愣着做什麼,還不去請大夫!”
聽到動靜,一個一臉憔悴的婦人被攙扶着出門,一下便看到這幕,呼吸都停了,
“凝如,我的兒!”
一時間本來逐漸恢複秩序的正房,重新亂起來。
镂空雕花盡顯氣派的朱紅色大門緊閉,将一切混亂掩蓋其後。
轟隆——
一場突如其來的雨降臨,水霧彌漫,一下便是幾日。
城外幾裡開外的地方,搭建着些歪歪斜斜的草屋。
草屋拆了一半,剩下還未拆除的草屋之間挨的很近,幾面土牆勉強支撐着屋頂上裂開的破爛茅草。
茅草吸飽水,越發沉重。
僅剩下的幾面危牆,終是支撐不住,于是,最後頑強立着的草屋也倒了。
好在城民大多已經疏散回家了,現在這邊沒有人。
坑坑窪窪的土地上污水積聚,雨滴一顆顆砸在小水坑上,濺起連綿不斷的水花。
混合着雨後的水汽,整個臨時隔離點散發着一股排洩物刺鼻的味道,其間還混着垃圾的酸臭。
晨光越過地平線。
進了城。
街道上,一陣蕭瑟的風席卷着落葉從街頭吹到街尾。兩旁的店鋪緊閉着,隻一些米糧店和藥鋪還開着。
疫病肆虐過後,隻留下滿目蒼夷。
哪怕今上英明果決,縣令當機立斷,這次災難帶來的損失依舊不少。
現下得到高人贈藥,疫病得到控制,但疫病帶來的恐懼依舊袅繞心間,人人自危。
除了必要的采買,都不肯輕易上街。
不過現在情勢隻算是初步控制住,居民不出來,這也方便進一步消滅源頭。
連日的雨,洗去天地間的塵埃。
雲彩散開,如水洗般的天空放晴,陽光透過雲層重新照向大地。
一間藥鋪裡。
一個男人臉上蒙着塊兒布漏出雙眼睛,在櫃台後,翻着賬簿,撥弄算盤。
整個藥鋪冷冷清清的,隻有珠子上下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半晌,鋪面簾子被掀開,一個身形高大的女人邁步進來,聲音響亮。
“掌櫃的,藥材齊全了,你點點。”
掌櫃聽到聲音,撥弄算盤的手停住,擡頭看清來人,眼中的警惕褪去,笑意漫起。
揮手止住身後聽見聲響出來查看的兩個青年,讓他們出去幫忙搬藥材。
他則接過女人遞過來的單子,走出櫃台沖她拱手,
“朱大姐,真是許久未見啊。哎,朱家大姐的為人,在下信的過。”
朱翹掃過那兩個青年,看向掌櫃,臉上帶着客套的笑,順着他的意思去茶室。
“那是在下兩個表兄弟,朱大姐,你也是知道的,先前疫病,哄搶藥材那陣仗,在下真是怕了……”
前面引路的掌櫃說到後面那句,眼中閃過後怕。
當時要不是他兩個兄弟正好在店裡幫忙,估計他家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基業,便毀之一旦了。
好在縣令及時強勢鎮壓,周邊的物資也來了,種種舉措下百姓冷靜下來。
一切重新平穩。
又有兩個強壯的兄弟護持。
不然,他家再是醫者仁心,也不敢這時候打開店門。
“那确實是,是該防着些。”
朱翹附和道。
雖說她在鄉下,但對環溪城這個爆發中心的情況,也是了解的。
談話之際,二人已經坐在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