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這樣自責的。
若早知鄭家,不會做‘結以采色’之事,當初若春送來風筝,她看趙栎看若春的眼神不一般,她就不會貿貿然的提出可以把若春要過來的那句話。
她說這話做什麼呢?
是她不想伺候趙栎了,急着拉一個人來分擔她作為妻子,在床榻上的責任?
還是她真要做一個賢良人?丈夫一個晦暗的顔色,她就急巴巴的大度起來,實則與谄媚無異。
不管她是想逃避丈夫,還是讨好丈夫,都是她隐秘的醜陋的内心,她的心,髒了,是她自己有問題,卻說出那樣不經深思熟慮的話來,魯陽公主訓斥她,确實沒有說錯,她把章烈皇後的母家置于何地呢?
譚慕妍俯過身來,用帕子接住了張珂的眼淚,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無辜的道:“王妃,您怎麼說哭就哭了呢?”
張珂握住譚慕妍覆着帕子的手,一方素帕在她的手心拽成皺巴巴一塊,她凄楚的笑道:“是我自己不莊重,失了德行,鄭家對我一而再的顧惜,我記下了。”
譚慕妍還是一臉的惑然。
張珂看着譚慕妍這不曾為外物所擾的樣子,有一絲羨慕,從袖口拿出兩張身契,一張銀票道:“這兩個人和銀子,請代我轉交給戚姑娘的母親,權且是我的一點歉疚之意。”
若春本姓戚,所以私下裡,下面的奴仆們讨好若春,會稱呼她為‘戚姑娘’,但是主子們,是絕不會那麼稱呼下人的。
若春被招入明德堂,随後賜死,死法是極不體面的,他們下面的人,都以為若春是罪奴了。
如帛兒,菖蒲這種,察覺到若春心意的,隻當鄭家是不能容奴婢肖想主子,所以獲罪而死。
再底下的人,不用察覺到,隻看若春平日仗着顔色好,心高氣傲的樣子,又服侍着鄭焞那樣年紀相仿一起長大的少爺,趁着譚慕妍不方便,生出勾引主子的念頭,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一個俏麗的丫鬟突然死了,無外乎,是和男主人牽扯不清。
原來,若春不是勾引了鄭家的主子,是勾引了趙家的主子。
哦!
不對,若是勾引主子,樂陵郡王妃何必給若春的母親送人送錢,贍養她。
是趙栎輕浮,輕佻了鄭家的丫鬟,表弟的丫鬟,鄭家顧全他的顔面,才把若春賜死。
原來真相是這樣!
張珂走了這一趟,才讓衆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這一夜,譚慕妍久久不眠,她晚上本來就不好安睡了,遲遲不睡,鄭焞在黑暗中輕撫她的臉,道:“是孩子們鬧你了,還是在想白天的事。”
譚慕妍在鄭焞的手背上擰了一把,道:“你怎麼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還以為婆母就是那麼兇的,動辄就要殺人的。”
對于後半句,鄭焞默然。
譚慕妍說得沒錯,魯陽公主,禦下極嚴,重賞罰,賞,則以功名利祿許之,罰,則以血腥殺戮終結,不然,她一個女性主人,怎麼能掌控好一座府邸,乃至公主府延伸出去的産業,甚至,魯陽公主借鄭可賢的宗人令身份,實際上還掌控着皇室的部分産業,這是公主府真正尊貴的地方。能掌控數量龐大的奴仆和産業,魯陽公主行事就是這樣狠辣的,做錯了事不會給第二次機會,下面有的是人可用,死在前面的人,就是對後來者的震懾。
對于前半句話,鄭焞還是默然。
鄭家拒絕了趙栎的要求,不把若春給過去,他自己不留,若春就沒有活路了。把她放出去,許她自由婚配?趙栎要她,她哪裡還有自由,放出去不過是換一種方式送給趙栎;許給府裡的小厮也不行,趙栎要不到的人,配小厮就真是侮辱趙栎了。
與趙家鄭家的尊嚴相比,若春的死,她死亡的原因,無足輕重,這已經是真相了。
譚慕妍曾經也是在冰冷的權力下掙紮求生的人,其實明白這個道理。
她在寂靜的黑暗中歎道:“樂陵郡王妃說她失了德行,她的所言所行,已經證明了她是有德之人,按着樂陵郡王低頭,也給若春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