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甬道,回蕩着池鸢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她沿着牆角走,手慢慢滑過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刻。
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石壁上,刻着一幅三頭蛇的圖騰,而那裡正是她從石壁中穿來的位置。
方才在石牢中,池鸢發現石壁上的石刻,像是一條模糊的蛇形花紋,順着花紋一路抵達蛇頭部位,就感到一股微弱的力量在搏動,那一瞬她心有所感,手一觸上,就被那股力量吸進了石壁中。
石壁内是一處虛空世界,來不及多看,她就又被一道力量裹挾着拽了出來。
池鸢數着步子前行,走到第十七步時,她停下望向厚厚的石壁,這裡本該是石牢的轉角,可她眼前仍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石壁,看來,那蛇頭圖騰的傳送位置是随機的。
接下來,池鸢沿着石壁繼續走,不知走了多少步,漆黑的甬道像是沒有盡頭,離出口的那道微光永遠差了千尺之遙。
不對勁,這肯定有鬼。池鸢當即站定,掐指推算,就在她低頭的一瞬,一團黑色煙霧朝她湧來,“噗”的一聲,冰淩穿透煙霧,落在石闆地面,摔成一片片晶瑩剔透的冰晶。
煙霧隻在冰淩穿透的那一瞬潰散,很快,它便再次聚合,帶着一股莫測的力量靠近池鸢。
這股力量離遠倒是不覺,可一旦離近,讓池鸢察覺出其中隐藏的一絲魔氣。
瞬間,池鸢腰側的靈兮劍瘋狂震顫,點點銀光抑制不住地從劍鞘口流出。
池鸢趕忙按住靈兮劍,這個時候可不能打草驚蛇,一旦開打,那她的潛伏計劃就泡湯了。
感覺這團煙霧隻是試探沒有惡意,池鸢深吸一口氣,靠着石壁看着它慢慢貼向自己。
煙霧籠到臉上的時候,有一種寒入骨髓的冷,陰冷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在池鸢身上遊走,像是在仔細鑒别她的身份。
突然,池鸢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桃花香,就像上次靈台中與雲兮慕見面的那一幕一樣,全身有股溫暖舒暢的力量在流轉。
池鸢怔愣片刻,以為是自己生了幻覺,但額頭處的桃花金印在一陣陣的灼燙,提醒她這花香是真的。
池鸢不由錯愕,花香這般近,莫非雲兮慕在呼喚她?可此地靈識受阻,不說靈魂之間建立的聯系,便是與薄薰的血契都不得傳音。想罷,池鸢在心中輕歎一口氣。
就在這時,視線逐漸被煙霧所籠,池鸢一陣頭皮發麻,靈海中翻江倒海,似有什麼東西在入侵她的靈識,但随即,這股詭異力量就被她體内那股溫暖的氣流沖散,同時,桃花金印的灼燙溫度也慢慢降了下來。
眼前再次清晰之際,黑色煙霧已經離開池鸢的身體,繼續漫無目的的向甬道後方飄遊。
等煙霧飄遠,池鸢才繼續提步,不知什麼緣故,這一次她竟走到了甬道盡頭,觸碰到了那束光。
光芒之後,是一個開闊的露天洞穴,洞穴内生着許多形狀怪異的花草,風一吹,綴着長長花絲的花朵迎面招搖,像是一位魔女在拂動華麗的衣裙,引人去探。
空氣裡萦繞的花香,似有催眠效果,池鸢費力地擡起沉重的眼皮,四下掃視一圈,視線鎖定在洞穴深處,一道巨大古樸的石門上。
才邁開一步,池鸢就發覺身體有千斤重,她嘗試催動内力,卻發現什麼力氣都使不出,就連輕功都不能動用。
而她身後,那道微光已經形成一道光栅,讓她沒有了退路,如此境況,若是舉足不前,她就會被這群妖花誘陷,跌入幻境中。
也就思忖的這一瞬,池鸢眼皮已經快要睜不開,至此,她不敢再多想,頂着千斤壓力,艱難地邁開步子,向石門的方向前行。
周圍的事物,仿佛在催促着讓她走向石門,若是不走,便是死路一條,直走到石門前,身上壓力散去時,池鸢更是确信了這個想法。
石門前生着一些低矮的奇異蘑菇,它們在陰暗的角落散着淡藍色的光,在池鸢靠近之刻,又迅速萎縮下去,坍成一塊像腐肉一樣的爛泥。
池鸢邁上石門前的台階,每走一步,她身上被窺探的感覺便越深。
直上到最後一節台階,“噗”的一下,石門前兩個高大的石燈驟然亮起,幽藍色的火焰像一對灼燒的蛇眼,陰冷的盯視她的一舉一動。
池鸢擡頭看向石門,高達六丈的門闆上,雕刻着一幅恢宏又複雜的圖騰,圖騰左下方盤踞着一條螣蛇,右下方是一頭磎鼠。
螣蛇和磎鼠是魔族的妖獸,之前在千日洞,池鸢看見的那條巨大螣蛇,恐怕就是魔使神識的完全體,而這磎鼠應該是另一位魔使的真身。
這同樣印證了小阿棗說的話,看來,她在被獻祭之時,就已經看到了魔使的真身。
“咔嚓”一聲,石門上的石盤突然震動了一下,接着,圖騰下方的兩個妖獸便睜開了眼,在它們睜眼的那刻,池鸢一個閃身躲到石柱後,屏息斂神将全身氣息隐藏。
妖獸的眼睛由石珠雕琢,一對眼珠靈活轉動,将石門附近的一切細細打量,似乎察覺到池鸢的到來,卻尋不着她的身影。
血紅的光從它們的眼珠裡射出,紅光過出,花草盡腐,軟爛成泥。
石盤還在轉動,直轉到一個星宿圖案處,兩個妖獸眼睛裡的光芒才慢慢散去,身體盤回最初的形态。
池鸢探出頭,盯着門上的石盤,石盤上篆刻着一幅古老的星圖,每到一個星宿,石門上的雕刻花紋就變化一番。
池鸢看向最底部的那幅星圖,星圖上有兩個太陽兩個月亮,果然,石盤指針指到這片星宿時就不動了,接着,石門中間的縫隙在一點點擴大,其後的黑色深淵也慢慢展現在池鸢眼前。
那處有兩個太陽兩個月亮的地方,是池鸢熟知的靈界,靈界與魔界毗鄰,而魔界的日月運行規則也與之相同。
石門打開,向池鸢發出無聲邀請,池鸢毫不猶豫,提着靈兮劍一步跨入。
淡紅光暈在池鸢眼眸中流轉,石門關閉的那刻,眼前才浮現出一道道向下的石階,一共七層,下完石階便是一條窄小狹長的石道。
說是石道也不對,地上的石闆黑得光可鑒人,像是一面鏡子,将池鸢倒映其中。
這條路筆直狹長,隻需伸直手臂,就能到達兩側的黑暗,那看不到底的黑暗像兩條河流盤亘在側,其中沉浮着各種惡獸的頭顱,它們沖着池鸢無聲嘶吼,隻要她敢靠近一寸,勢必會将她拖下深淵。
池鸢目不斜視,往石道盡頭前行,寬闊無邊的石殿起了一陣微風,将兩側巨大石柱上的紗幔輕輕吹起。
一盞盞幽□□火将石殿照得格外陰冷,搖動的紗幔反射出淺金色的碎光,又增添出幾分朦胧神秘色彩。
這裡太靜,即便池鸢小心放輕腳步,落腳還是發出了一些聲音。
在這石殿中,雖沒有千斤壓力襲身,但仍舊使不出内力和輕功,池鸢一邊走一邊回想來時的路,她以為她藏得很好了,可冥冥之中,似被某種東西牽引,讓她沒有選擇的走向這條危險的路。
而那股神秘力量就像是在戲耍她,與她玩起了欲擒故縱的戲碼,明明将她的所有掌控在内,卻故意示弱,一點點引誘她步入陷阱。
不知走了多久,黑色的長路還在無限延伸,兩側的風景也幾乎沒有變化。
就在池鸢轉頭凝看的那一眼,石柱上垂下的金色帳幔微微晃動一下,接着,一道道巨大身影緩緩浮現,它們或坐或站,或手舞足蹈,或喝酒歡笑,像是千萬年,一場空前盛大的宴會留下的殘影複現。
池鸢微微屏息,它們雖然隻是殘影,但其身上強大的威壓和可怖的魔氣,還是令人生畏,她還未步入大道,作為半靈之身,根本抵不住這迫人的氣勢。
池鸢不由加快腳步,擡頭間,前路終于有了盡頭,鑲金砌玉的高台上,擺着兩張華麗又巨大的座椅,長長的金色帳幔在席位前拂動,像一群衣着精緻的少女,在婆娑舞動。
池鸢不受控制地凝望,神思恍惚間,好似真的看見一隊少女在跳舞,甚至還能聽到她們的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