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包括夏油傑意料的是,他醒了。
擺脫了詛咒聚集肉身的幹擾,意識便清醒了不少。
隻是看着周遭的畫面,他低垂着眸,發出了一聲歎息,輕輕地合攏了眼。
他身處鬼母的中心,被黑色物質包裹着,因而沒有人能在此刻看清他的神情,他也無比慶幸五條悟看不到他,不然他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裝出尋常的模樣。
該結束了。
他掏出了藏在袖中已久的一串黃玉髓,也是夏油傑造出鬼母的底氣。
夏油傑鈎住串起玉髓的線,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一個極其稀有的咒具,就在他手中一扯便斷了,黃玉髓順着斷掉的線一顆一顆地掉下,融入了土裡。
随之而來的是一道道鎖鍊破土而出,伴随着風呼嘯的聲音,鎖鍊一個接一個地穿透了龐然巨物,又深深紮入了土地之下。
而那些穿體而過的鎖鍊似乎給鬼母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不自覺地佝偻起身體,發出尖銳的吼叫。
在同時,他近乎虔誠地注視着遠遠之外的五條悟,嘴角帶着抹笑容,如果不是此時的情形,任誰看了也會覺得夏油傑身處于神廟,近乎狂熱的,向威嚴的神像傳達着愛意。
不同于獨自一人的夏油傑沉浸在回憶中,外面的人被現狀搞得愣在原地。
老一輩的咒術師不少掐了掐自己,仿佛置身幻境般迷惘,饒是五條悟也在此時束手無措。
在此之前他們想過許多種結局,但唯獨沒想到夏油傑會放棄。
放棄追逐了将近三十年的大義,舍棄十餘年的籌謀,在計劃成功距離臨門一腳時停下,自毀般地将剛剛出世的鬼母拉入地獄。
瘋了吧。
剛要插手的宿傩冒出了隻眼睛,微微眯起,與躲藏在某處的羂索對上了視線。
事情的發展大概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想要靠鬼母降世達成目的的兩人在此時也不得不沉靜下來等待局面變化。
被所有人關注的鬼母嘶吼着,不斷掙紮,但鎖鍊極為牢固地穿過身軀,大幅度的動作無疑加深被貫穿的傷口。
可鬼母沒有停止動作,雙手握住鎖鍊,不管手在接觸它時猛地留下了痕迹,竭盡全力地試圖拔出鎖鍊。
意外的是,鎖鍊居然真的被鬼母扯動,被連帶起翻出的土壤失去了力氣般無法阻攔,兩者轟然分離,在尖鳴聲中一根鎖鍊被它從身體裡扯出,它也沒管留下窟窿的部位,馬上握住了另一根鎖鍊。
不過片刻,鬼母便已經脫離三四根束縛,又有了起身之意。
夏油傑盡管有克制的方式,但與傾盡一切構造的鬼母對抗依然吃力到了極緻。
原本呆愣住的衆人又慌忙動了起來,盡可能地去削弱鬼母。
戰力頂峰的五條悟卻在這緊要關頭遊神,在忙亂的戰場上插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夜蛾正道眼尖發現了他,剛要打開通訊器問五條悟怎麼了,卻他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隻見一抹反光迫使他眯起了眼,也看清了他拿出來的東西。
項鍊?
而他最關注的是挂在上面的藍寶石。
夏油傑剛叛逃那會,所有知道藍寶石來源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勸過叫他拿下來,畢竟誰也不知道夏油傑會不會在上面搞什麼東西。
隻是向來不聽勸的五條悟那次也照例沒聽,這一戴又是十年,
如今的他想起了當年告别時,他忽然覺得咒力爆發,比任何時候洶湧百倍的咒力膨脹着,每根傳輸咒力的管道都被咒力擠得生疼。
在那瞬間他像是失去了神志,而夏油傑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面對沒有意識的五條悟,他不躲的信心來源于什麼地方?
是藍寶石。
而他帶上藍寶石的契機是在嬌嬌後,夏油傑首次露出如此之大的異常。
耳邊回蕩起了躺在病床上的他說的話,此時回望,他才從那須臾的回憶裡看到他笑容中的絲絲無可奈何的悲哀。
就連到了這地步,都已經謀劃好了啊。
“大騙子。”
他喃喃着,拽斷了項鍊,下一刻,他出現在了鬼母的本體附近,握住藍寶石的手卻停了下來。
因為在接近的刹那,他感受到了投射在身上的目光。
是無聲的鼓勵。
“别把老子當小孩哄啊。”他抱怨着說着,将手中的寶石丢向了掙紮着的鬼母。
在寶石接觸鬼母的刹那,五條悟聽到了一聲輕笑。
不知是欣慰還是安慰,亦或者兩者皆有。
就僅僅在一瞬間,鬼母轟地化作了黑霧,失去人形,隻是仍然在做最後的掙紮,鍊鎖死死地拉住了它。
同時,炸開的黑霧也包裹住了距離最近的五條悟,他沒有慌亂,随意地插兜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人。
不久,黑霧中就傳來的夏油傑的聲音。
“結束了啊。”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指向的卻不止一樣東西。
“發生了什麼?”
“還記得花間祀的能力嗎?”夏油傑回道,“情感颠覆,是依賴改變記憶的技能,因為鬼母受到的影響會延伸到我的身上,所以我隻能斷開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