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上下下,翻來覆去湊近看,全是看不懂的字,這些扭來扭去的是英文還是俄文。
半文盲的他自學中文還算吃力,至少可以讀半邊,但是外國字跟天文數字一樣他是真的沒轍。
要不再去縣城找下那個王醫生?不行,來回就要四個小時,而且他沒錢了,以那個姓王的不給足錢不開藥的德行,他去了也是白去。
那找找村裡懂外文的,找知青,總能找個知青懂外文,大不了給他幹幾天活來抵,實在不行再找孫建國借錢。
馬志強在衣櫥裡藏好藥,想了想又翻出個香煙殼在上面描繪了一下那些藥上字的樣子,趕緊下山去找知青幫忙。
這時候知青們正在田裡割稻子,六點多的太陽還算涼爽,微微泛紅的太陽映照在稻田裡為稻子鍍上一層紅光。
知青動作慢,村民們都不願意和他們一個小隊,因此十八個知青單獨分到一隊。
每天給他們分配的割稻标準是:男知青每天一畝,女知青每天六分地。
男知青幹完給十個公分,女知青幹完給六個公分,幹不完的按完成情況扣公分。
這個标準跟村民一緻,不存在偏頗和優待,隻不過基于知青們身體較弱,多休息一會兒也不會有人盯着催促。
這時候剛開工沒幾分鐘,林佩玉就滿頭大汗,汗水落在眼睫毛上擋住視線,她拿袖套擦掉汗水,望着自己幾乎沒什麼進展的六分地,一臉挫敗,她摘下手套去田塍邊坐着休息,這時候也不考慮褲子會不會沾上泥巴。
“嬌氣鬼。”女知青隊長張愛華罵了一句,又彎腰繼續割稻子。她割得又快又好,不多時便和别的女知青拉開了距離,她能趕上大部分男知青的進度。
别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
被稱嬌氣鬼的林佩玉也羨慕地看着張愛華,心裡學習她的動作,她靜靜坐在那裡像一幅油畫,雖然灰頭土臉,但是仍是人群裡的亮點。
很多人都偷偷摸摸把視線落在她身上,林佩玉回看過去,那些視線都慌亂地移走了。
馬志強急匆匆往知青田這邊趕,臨近田邊有些躊躇,他随便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林佩玉,林佩玉和他視線一對上,也認出是那個“獸用硫酸氫鉀”。
馬志強腦子裡有白光閃過,确實是個漂亮姑娘,孫建國說的沒錯。
他的胸口一熱,一顆心蠢蠢欲動,他趕緊甩了自己一巴掌,疼痛感讓他瞬間冷靜下來了。
他是來找懂外文的知青的,不是來看美女的。
林佩玉看馬志強的紅腫臉皮,感慨那人力氣真大,但也懷疑那人腦子有病。
腦子有病的還是别靠近了,省得哪次發病被牽連到,林佩玉想着。
她戴上手套接着幹活,這次她試着學習張愛華的動作,把鐮刀往稻子根部割,确實比她自己瞎琢磨要省力地多。
馬志強見那漂亮知青又去幹活,他先去男知青那邊求助,同性不會傳出什麼閑話,要是男的知青不會外文他再來女知青這邊。
他聰明了一回,在香煙殼上畫了那些藥瓶和藥包上最大的外文字,随手帶着。問一個人,掏出給人家看,這樣也不會知道他其實是為了給豬看病,隻以為是學習什麼的。
十個男知青問了一圈,隻有一個戴眼鏡的能認識一個青黴素,其他兩個他也幫不上忙。
馬志強忙把青黴素拿泥巴做上标記,又匆匆趕去女知青那邊。
看着八個女知青,馬志強犯起了選擇恐懼症,要是全部問一遍,他馬志強明天就要上村裡頭條了——與八個女知青亂搞作風問題。想想就頭疼,不行不行,他改邪歸正了,名聲得好,還是挑幾個問問,不至于顯眼。
那麼,找誰呢?
馬志強尋思着,根據剛才的經驗,老知青基本都把知識還給老師了,也就比其他村民好點。還記得多點的還得是新來的,他回想起孫建國說那個漂亮姑娘是新來的,那肯定沒把知識忘光。
其實他不願意找那個漂亮姑娘的,漂亮姑娘是非多,一個頂上其他七個,但沒辦法,這不是沒轍了。
馬志強走過去,離她一尺遠,擺出笑臉道:“同志,可不可以幫我看一眼這紙上寫了什麼外文。”
林佩玉一見他靠近,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這是個危險分子,要離遠些。
馬志強看見林佩玉眼裡的防備,笑容愈發苦澀,“咱們打個商量吧,你要是能幫我這個忙,我就幫你把這六分地給包了。”
見林佩玉不感興趣,馬志強加碼,“十天,給你包十天!”
林佩玉這才擡眼看他,這個交換對她現在的處境來講很合适,她試過了,以她自己的力氣,哪怕是按張愛華的方式,幹活一天她也拿不了六公分,還不如答應這個人輕松點。
她把視線停在馬志強紅腫半邊的臉上,是個肯下力氣的,又移到了他手裡的香煙殼上。
她略微湊近看了一眼,快速回道:“硫酸氫鉀、青黴素、安基比林。”
馬志強沒想到這漂亮姑娘還真會,連忙問,“哪個是劉酸青甲?”
“第一個。”
“謝謝謝謝,我先回去一趟。”
馬志強激動地鞠了一躬就走,又連忙轉身說,“我叫馬志強,我待會兒忙完再來給你割稻。你放心,我不是跑了,我會回來的。”
馬志強跟一陣風似的來轉了一圈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