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這裡走,那邊是老淩家,也和我家老爺子一樣受了批*鬥的罪,但人沒熬過去,人一撒手,不肖子孫也就拿他當年那點藏好的藥書和一些亂八七糟的東西賣了,生意正經不錯,供得起他抽煙喝酒呢。
可惜了,淩家老爺子還是當年的高材生,正經去過蘇*聯留學的知識分子呢,子孫後代不成器啊。”
說起别人家的事,攤主的話可多了,但沒成想罵人家不肖子孫也把自己罵進去了,他自己也不是正在搞倒賣的事嗎,還有臉說人家,五十步笑百步。
許是看出馬志強那眼裡摻着的一絲絲古怪,那人擺擺手忙給自己解釋:“我可不是和人家一樣的貨色,我拿書來賣錢一部分是貼補家用,另一部分大頭還要偷偷送到鄉下給老爺子換點東西以及打點,不讓就我家老爺子那身子骨遲早也被折磨沒。
這世道可真是,聽說他還搞不正經買賣……咳,沒啥,快進來吧,當初房子被收了,就給安置了這麼個窩棚,實在住不下後頭又往外搭了點地方,你跟我到後頭來。”
有人聽着,攤主話就多了不少,說到一些地方知道過度了,他還咳嗽一聲生硬轉折了,太深的事也不必和個一面之緣的人多講。
馬志強倒沒聽出啥不對的,他一門心思想着馬愛香也是和他對象一樣成了公社的一員,她爸去那淩老爺子家勢必是去買醫書之類的給女兒用。
他撓撓幹巴巴起皮的嘴皮思忖:“不能讓佩玉輸給馬愛香!等他買完高考練習題,他也去搞點醫書給送去,别人有的他對象也得有!”
人家攤主扒拉開好幾塊地磚,從底下掏出兩摞拿油布裹緊的書,攤主仔細把油布展開,露出底下保存完好甚至都沒有翹角的書本。
“這可是我爸最珍惜的,這一波是聽了消息先打包好的,後來還有些是來不及了加緊都燒了。喏,果然有兩本練習題,當初我爸他有個很聰慧的學生,那學生聰明但壽短,我爸留了他的一些筆記和練習題留作紀念。”
攤主話裡帶了點回憶,話也不自覺帶了一點哽咽,年紀越大,經曆的生離死别越多,還以為能坦然的,但是等到一些舊物拿在手裡的時候,那些舊人的音容笑貌浮現後,心底生出的還是唏噓,要是當初沒……該多好。
馬志強接過那兩本練習題,猶豫着問他:“你把你爸的念想給賣了,不怕他知道了打你?”
“那你買點别的?照樣給錢?”攤主也怕賣了寶貝給揍,于是聲音中帶了點期盼,建議馬志強換其他不寶貝的。
“那不行的。”别的他買來幹什麼,馬志強捏着練習本不放,别的他就不跟着來了。
“那不就得了,說難聽點還是活着的人重要點,留一個筆記本當念想就行了,而且這筆記本裡都是什麼圖紙啊、英文啊,也沒人會買,滞銷的東西留着呗。”
攤主語氣裝作輕快不在意,手上卻很珍惜輕輕翻開那筆記本。
馬志強探頭看了眼攤主随手攤開的頁上,工整的筆記上都是他看不懂的東西,縮了縮頭,“這兩本練習題多少錢?一本物理一本數學。”
“就給兩毛錢吧,也不多要。”問價了說明買賣快成了,攤主眼神放光,給了個自認為虧本的價格。
兩毛錢還不多要,馬志強臉抽抽,他賣小鴨鴨也就掙了一毛五分,這小子開口就要兩毛錢,他語氣甕甕:“你便宜點,一毛五分。”
“哎喲,哪有這麼砍價的,少五分錢三兩稻谷就少去了,你誠心要就一毛八分,不能少了。”攤主聽這大砍刀人都麻了,他好容易碰上的大客戶還是個口袋緊的,會持家的。
“一毛五!一毛五!我都買兩本了,你還不給我抹點零!咱們生意要做的長久,别差這三分五分的。”馬志強不肯松口,錢哪裡是那麼好掙的,少一分都不成。
“不差三分五分的,你倒是别跟我還價呀。”人家心裡嘀咕,臉臭的很,但最後還是讓步了,擺擺手:“算了,算交你一個朋友,一毛五連賣帶送給你了,這可是狀元的練習題,那麼厚一本呢,也是我看你老哥是個面善的才讓你了。”
攤主小夥心裡不樂意,但賣都賣了,也不吝啬幾句好話給自己安慰了。
馬志強高高興興給了錢,把兩本寶貝書題給藏好,眼神又在那兩摞被油布又仔仔細細包好的書上,心裡暗暗想着,下次帶上他對象再多帶點錢過來翻翻,總有幾本他看不透的好東西,人家老爺子保存得這麼好,總歸不會是什麼差東西。
馬志強賣完離開走得爽快,出了這窩棚,腳步一轉又去了隔壁窩棚。
隔壁窩棚收拾的亂蓬蓬,沒有剛剛那家幹淨,地上都散亂着一疊疊書,缺角的,燒了三分之一的,卷的跟羊毛一樣的,看着就沒有精心打理。
窩棚裡還一股煙酒味,邋遢得很。
馬志強捂着口鼻皺眉想着:“當爹的不在,好好的東西淨給這個末代兒子給霍霍壞了,跟剛剛那攤主比起來,這煙酒俱來的家夥是真不成器。”
馬志強其實已經想走了,這地界髒的哪裡有好東西,馬寶寶肯定也尋不到什麼寶,說不定也是無功而返,那他還來幹啥。
腳尖邁了個方向正要走,被那酒鬼張口給留住了。
“你也是來買注射器的?”那人一張口,嘴裡就是一口酒味,半邊臉上長了藓,看着就埋汰。